“我来,很少有人知道啊?”罗封尘大惑不解。
江锋说:“在你没出门之前,你就已经被别人监视了。你出门到什么地方,他们都一清二楚的。这就是黑社会组织!我们也正在破这起大案,希望这次能够成功!”
罗封尘方如梦初醒。
从此之后,罗封尘的古越之行也就不再成为秘密了。
一到古越,罗封尘就像刚入校的旁听生被上了三堂教育课。第一堂课自然是文小姐上的,让他知道了谁是古越的地头蛇;第二堂课则是庄生吉的老婆梁宝钏上的,让他知道了什么女人叫泼辣;第三堂课却是一个被“打倒”的检察官上的,让他知道了什么叫黑社会。
三堂课都给了他不同的启示——人活着,不是孤立的,因为这个世界不仅仅是一个个生物链维系的世界,同样也是一张张关系网维系的世界。这就叫做社会!
也是从这个被“打倒”的检察官身上,罗封尘找到了崔达能够发迹的佐证。
但这个被“打倒”的检察官其实并没有被他们真正地“打倒”,至少在精神上还没有被打倒。这个检察官就是江锋的另一个同学——检察官向前进。
罗封尘认识向前进是他的幸运,因为他从此坚定了要把这个案子办下去的决心。但是罗封尘没有想到,认识向前进却给向前进带来了大麻烦。这自然是后话了。
这都是从那个几乎被尘封的“7?15案件”中了解到的。
在古越管辖之下的古佛县,虽然“7?15案件”已经结案了,但在一部分人的记忆中,却还是那么清晰与鲜活。那时候崔达是古佛县公安局长,向前进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接到报案后,向前进立即赶到了出事现场。死者杨顺元被一辆小轿车撞伤,接着又被一辆大卡车压死。但现场仅仅一个目击证人,就是加油站那个30来岁的女人。交警知道这辆轿车是梁军——梁二老板的,所以就没有画出出事现场图,而故意忽略小车撞人的事实,抛开事实真相,将这起案件定性为死者拦路抢劫,被撞而死……
为这桩草菅人命的案子,向前进据理力争过,但是崔达亲自负责此案调查,然后就将向前进派去调查另一个案子去了,情形就跟支开林枫自己去办案子一样。向前进很不甘心,于是暗中调查,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天晚上加油站就爆炸了,唯一的目击证人因此被炸死,从此也就断了线索。
那些日子,也是向前进最为痛苦的日子。而他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7?15案件”的真相,却拿不出一点儿证据来。在法庭上,毕竟只有证据才能说话。于是向前进茫然了。但他没有死心,进一步了解到,死者杨顺元是因为找梁军想要回女朋友谢珍静,而与梁二老板发生冲突的。
谢珍静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长得天仙一般,与杨顺元相恋已经5年,而杨顺元已经资助谢珍静读了5年书。一个偶然的机会,梁军看到谢珍静,于是叫谢珍静做他的女朋友。谢珍静不从,并告诉梁军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不久就将结婚。可是梁军却来了个釜底抽薪,他要杨顺元放弃谢珍静,而且当面就给杨顺元点了10万元。
在爱情和金钱面前,杨顺元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钱一分一角也不要,他只要谢珍静一个人。
梁军就把钱给了杨家父母。杨家的灾难也就随之降临了。
当杨顺元知道这事后,他把钱还给了梁军,但是他忘了拿回父母打的收条,这样梁军就不认账了,说杨家已经收了钱了,就把谢珍静接去了古越,欺骗她说杨顺元已经变了心,还把杨家打的收条给谢珍静看了,想让谢珍静从此死心。
可是谢珍静就是不从。梁军就用安眠药将她迷倒了,并且卑劣地蹂躏了这朵刚刚绽放的花蕾。谢珍静彻底地绝望了。
她不知道她心爱的男人这时候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
那一天,杨顺元发现梁军这帮人做木材生意,木材经营者过关过卡请他出面,就可以一路绿灯。于是杨顺元就拦在了路上,拦了一个星期总算拦到了,可他自己却再也没有站起来,成了一个黄泉路上的冤魂。
一个现代痴男寻妻的故事就此落下了帷幕。
而为这个悲壮的爱情故事拉上帷幕的人,就是当时古佛县的公安局局长崔达。
就在这天夜里,一个神秘的人物来到了崔达的家里。他戴着墨镜,让人一点儿也看不清他的真实面孔,崔达只记得那面孔似乎很熟悉,却一时记不起来了。而这个神秘的人物,从进屋到离开,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只将一个提包扔在桌上就转身而去。崔达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凭借多年办案的经验和嗅觉,他看出这是糖衣炮弹。果不其然,里面有15叠人民币,足足15万元!同时他还发现,最上面一叠还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成功有奖!
言下之意,就是不成功则罚!
这天晚上,是崔达整个人生和信念开始发生位移的一个晚上,同时也是他的良心最受煎熬的一个晚上。这个晚上,他完成了一个共产党员腐化的质变。
崔达的人生轨迹,随之便来了个大转折——梁军将他介绍给了他的姐夫庄生吉,庄生吉又将他介绍给了龙文明。
不久之后,崔达就从一个小县城调进了S市,又在不久后,崔达的头顶被安上了S市公安局局长这顶光环四射的帽子,而在达成这些之前,他使一个姑娘从此走进了梅花庵,永远伴着古佛青灯,朝听晨钟,夕闻暮鼓,度日如年。
与此同时,向前进被调走了,成为古佛检察院的副检察长,职务虽不降也不升,但已经远离事情的真相了。
很多人的人生轨迹虽然并不一样,但遭遇却是相同的,正如江锋和向前进。那时候,江锋是崔达的搭档——古佛公安局政委,也因为没能与崔达保持一致,同样被调走了。
那都是过往的事了。
第二天,罗封尘和江锋就从古越来到了50公里开外的古佛县城,见到了与江锋曾经并肩战斗过的战友向前进。
他们见面的时候正是中午,但是日头却没有冒出来。阴霾似乎故意要给他们的见面铺上一层忧郁的色彩。当他们刚刚走进古越桥头的一家酒楼时,外面就零星地下起了小雨,雨打在雨阳罩上,有点儿像敲闷鼓。
其实这一镜头早被紧跟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车上的人看见了。
一开始,罗封尘以为向前进已经被完全“打倒”了,所以说话格外小心,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伤了他的面子或自尊,以致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但真实的情形是,向前进永远也不会被别人打倒,更不会被自己打倒。
但罗封尘还是很客气地说:“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哪里哪里!咱们是朋友嘛!”向前进说。
“咱们难兄难弟,今日相见也是缘分,就不要那么客气了。”江锋怕冷场,于是打了个圆场。
罗封尘就给向前进递了支烟,又说:“听江政委说,向检察长以前也干过公安,所以我想问问‘7?15案件’的一些情况。”
江锋忘了告诉罗封尘,向前进已经不是副检察长了,所以他忙接口说:“哦,我忘了告诉你,前进呢,一调过去的时候是副检察长,后来因为植物油厂挪用公款案被降级了。现在已是无官一身轻。”
向前进苦笑了一下,说:“还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呢,不都已经过去了吗?人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无官一身轻,倒还自在些呢!”
“说的也是!”江锋说,“不过,要是罗律师这次大功告成,我们的冤案就都可以洗清了哦。”
“但愿有那么一天吧。”向前进苦笑道。
雨渐渐大了起来,渐渐地就像一面密不透风的帘子挂在了窗前。古越河从窗下横流而过,静静地,没有一点儿声响。一时间,屋里的气氛似乎怎么也调整不起来。雨幕里似乎还传来了几声秋蝉的凄厉叫声。
向前进似乎还沉浸在悲愤的岁月里。
酒菜上齐了,罗封尘又说了一句:“想不到古越这么美!”
江锋苦笑道:“天高皇帝远,我们这里,皇帝是鞭长莫及了,说好也就好在这里,说美也就美在这里,兴许是山川没有被污染的缘故吧。”
“可是人心已经被污染了!”向前进突然冒出了一句。
江锋尴尬地笑笑,拍了拍向前进的肩,说:“前进,你就不想说说植物油厂的事吗?你不是说那是你的一块心病吗?”
“边喝边说吧。”罗封尘笑着说。
向前进喝了一杯酒,这就说开了:那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检察院接到一个举报,说植物油厂的厂长有经济问题,他们就立案了。经过一个多月摸底,检察院查出该厂厂长的确有经济问题。同时,也查出了一笔450万元的巨款不知去向。可查来查去,发现是被省里一个叫龙文明的人借给植物油厂打通关节的理由拿走的。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是当时的县委书记王党婴同意了的。为了追回这笔巨款,检察院动用了许多警力,最后发现里面还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很多领导都从那个即将倒闭的厂子里捞了油水。可是,案子没再让检察院继续追查下去,向前进要求继续调查,就被降级了,于是那案子也就再没有人过问了。不久之后,王党婴就调到地委当上了管钱的行署副专员,随后又当了专员,几年之后,又当上了古越地委书记。古越也就是王党婴一人的天下了。向前进自嘲道:“你想想看,还有我们的出头之日吗?”
“腐败不除,国无宁日啊!”罗封尘感叹起来。
雨声又大了,远山也开始朦胧起来了,而古越河上的舟子,此时无人却也“野渡”自横。向前进喝得有几分伤感,几分落寞,罗封尘也喝得有几分伤感,几分落寞。这气氛自然也就感染了江锋,江锋平时喜欢唱两句的,尤其是爱唱古诗词谱的曲子,什么《满江红》、《长城谣》之类的。这时候,江锋喝起了兴,也就哼起了他的保留节目《满江红》。罗封尘和向前进也受了感染,便附和着吟唱起来。一时间,这凝重的歌声就随着风声雨声飞进了古越河,随即又在河面上翻滚,汇入了天地之间……
直到黄昏来临,他们才离开了酒楼。刚上车,罗封尘就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电话里却传来了妻子急促的声音:“你死到哪里去了?你儿子不见了!”
儿子不见了?!罗封尘马上急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刚一出动就引起了这么大的连锁反应。而且,这反应来得如此迅速令他事先根本没有料及。
江锋忙问出了什么事。罗封尘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于是江锋掏出了手机,说:“我给林枫打电话,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就拨通了林枫的手机。
林枫在那边说:“很糟糕!罗封尘的儿子在学校里不见了,就是下午刚发生的事。”
罗封尘拿着手机久久没有做声。但他还是意识到了,这是一次有预谋、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目的就是逼他罗封尘回去,不让他在古越创根问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