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达从董敬道那里回来后,想尽快弥补自己的过失,就想亲自出马,来个亡羊补牢。于是他将林枫叫到办公室,叫他将龙文明的案子放下,去处理别的案子。林枫一听就哑然了,心想他怎么成了变色龙,朝令夕改呢?老是这样,干警们还怎么开展工作呢?于是说道:“这是为什么?案子不是刚刚才有点起色吗?”
“到底你是局长还是我是局长?”崔达反问了他一句,将憋在心里的怨气全都发泄了出来。
“当然你是局长了。”林枫觉得崔达近来好像吃错了什么药,比谁的火气都大。
“那你就照我说的去做!”崔达命令道。
这狗急跳墙的信息还是让林枫捕捉到了。于是他告辞出来,马上给罗封尘打了电话,约好老地方见。老地方就是稻香茶馆。依旧是蛙鸣厅,像上次林枫与严革密谋一样,他们开始了新的谋划。
罗封尘没有想到崔达的态度会这么快发生逆转,这对他们前期的工作无疑是全盘否定。现在看来,林枫公开出面与局长对着干是行不通了,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但是从调查来看,这案子很不一般,似乎有一条大鱼将要浮出水面,这也许就是处处被阻挠的真正原因。林枫不希望刚刚见了曙光的案子就这么半途夭折,他希望罗封尘借自己律师的身份之便去一趟古越,替他进一步调查下去。
面对如此重托,罗封尘是能理解的,更何况律师的职责就是还法律一个公平。但两人的心情却是沉重的,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罗封尘出发了。他没有告诉妻子自己要去古越,只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妻子也没多问,就给他收拾了行李。上了火车,罗封尘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思考着,他不知龙文明这张网上究竟有着多少人,又究竟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火车穿山越岭,哐当的声响震颤着他的耳鼓,罗封尘一路也没有想明白。直到第二天上午,他才颠簸到了古越。
古越城是一座被火车拖来的新型城市,是南北交通的大动脉。自从改革开放以后,这里的发展速度可谓一日千里。因为发展的空间很广阔,省里又有政策倾斜,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先后拔地而起。所以,很多有实力的开发商都凯觎着这块土地,大有一寸黄金一寸土的架势。可是,这同时也给腐败的温床提供了更为便利的条件,一些盲目夸大,甚至放卫星等形式主义的东西,也先后破土而出,打下了浮躁与浮夸的时代烙印。
林枫的同学江锋开车来车站接罗封尘了。
一出车站大门,罗封尘就看见了那辆印着“公安”的三菱吉普,就对着倚在车门边抽烟的大胡子喊道:“江政委!是你吧?”来人正是江锋。他急忙伸出手来握住罗封尘的手说:“罗大律师火眼金睛,不愧是省城大律师啊!”
“还不是借你车上‘公安’二字的威名,才炼成这双火眼的嘛!”罗封尘幽默了一句。
上了车,江锋说:“古越偏僻,坐火车辛苦了,先轻松轻松,有事明天再说。”罗封尘说:“客随主便。”他们在宾馆落了一下脚,就径直来到了古越山庄。
古越山庄是庄生吉的老婆梁宝钏开的一家酒楼。这是古越最大、最豪华的一家酒楼,集桑拿、保健、娱乐于一体。罗封尘跟着江锋进来,一路有人跟江锋打招呼,江锋也只点头示意。他们进了兰花厅,里面10多个小姐立即站了起来,几个妖娆的还嗲声嗲气地表示欢迎,问要不要“一条龙服务”。江锋就叫领班过来,领班就微笑着说:“江大哥还有何吩咐?”
江锋说:“今天就请你陪陪我的朋友,他可是从大地方来的哟,一定要陪好!”然后又对罗封尘说,“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开心地玩就是了。文小姐可是古越山庄一枝花,她可是很少出山的哦!”
罗封尘笑笑,说客随主便。他心里却在纳闷,林枫这个同学怎么回事?一来就进行腐化、堕落教育,他们到底唱的哪出戏?因此他不觉警惕起来。
可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
文小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答理,只一路笑着把罗封尘带进去洗头、洗面、按摩,完了又问还需要什么服务,是不是去桑拿桑拿。罗封尘没见有什么可疑之处,就说行。文小姐就带他来到了桑拿浴池。浴池分有大包房和小包房,大包房空气好些,文小姐就将他带进了大包房。罗封尘知道桑拿浴池是不太卫生的,生怕染了病,就犹豫起来。但文小姐还是给他宽了衣,说:“没什么的,我们这地方三保险。”
“三保险?我只听说有双保险,还从未听说过三保险呢!”罗封尘被惹笑了,觉得这女子口齿不凡。
“你不是这里人,自然不知道了!”文小姐微笑着说,“我们这山庄是谁开的你知道吗?是梁家。梁家是这里的首富,恐怕有几亿的资产呢。平时都是当官的、有钱的人来捧场。在我们古越,你只要进了古越山庄,就都是她梁宝钏的,整个地区一共有10多家,全是一条龙服务。她的弟弟梁军,梁二老板,眉清目秀的,哪个也看不出他是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就连我们地委王书记也是他的座上宾呢。他干的是建筑业,凡古越地区的大小工程没有他包不下来的,只要地委王书记一个电话,那工程就不用再招标了。他也开连锁公司,凡古越地区都有他的分公司,分公司下面又有他的子公司。这是一保险。”
“那二保险呢?”罗封尘下到了水池里问。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文小姐试了试水温说,“我只知道梁家有个姑爷在省城是个总经理,梁二老板的公司都是他的子公司。听说那姑爷跟省委副书记的儿子是最好的朋友,是那姑爷公司的董事长。他是二保险。”
罗封尘“哦”了一声,说:“看不出你还知道点儿事呢。”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文小姐笑笑,又说,“前几个月,龙公子来过古越,那可是我们古越山庄一大新闻呢。龙公子要来,我们就关门整顿了一天。第二天又停业,专门招待龙大公子。你不知道吧,地委书记王党婴和梁二老板见了龙公子就像老鼠见了猫,都规规矩矩的。我们几个被挑选出来的小姐专门来服务,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一个小妹就因为胆战心惊,一不小心把茶水弄到了桌子上,梁二老板就叫人拖出去打。好在龙大公子和王党婴说算了,别扫了雅兴,她这才没挨打呢。”
“那三保险呢?”罗封尘便迫不及待地问。
“听说政法部门都有他们的人。”文小姐边搓边说,“你不是从省里来的吗,你难道不知道?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怎么跟我说起这些呢?罗封尘突然警惕起来了。心想,难道他们已经发现我的行踪了?可古越之行就只有林枫和自己知道啊?难道林枫已被收买,故意接近自己,来个调虎离山?于是他就问了一句:“你不怕我就是从省里来的他们的人吗?”
“你跟谁来的呀?”文小姐笑道,“是江政委!江政委可是他们的老对头,你会是他们的人?再说,江政委已经对我说了,要我把这里的情况全都告诉给你。”
“哦!”罗封尘虚惊了一场,又点头笑道,“我能不能知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你跟江政委又是什么关系呢?”
“我出过事,是江政委救的我。我在这里搞,可是卖艺不卖身的。”文小姐说后,又补充了自己的身世,说自己家里太穷了,没上完高中就出来了,于是学了一门美容按摩的手艺。
从桑拿出来,江锋已经准备好饭了。一进荷花厅,江锋又介绍了两位,说他们都是林枫的同学,都是按照林枫的指示前来护驾的。罗封尘于是跟大家一一握手道好。一共4个男人,再加4个小姐,就8个人一桌了。于是大家劝酒,刚喝到兴致上,外面就大吵起来了。罗封尘忙问出了什么事。
文小姐说:“肯定是哪个喝了酒没带足钱,要签单,不让签,就吵起来了。这样的事经常发生。”
罗封尘就问:“不让签单是什么意思?”
文小姐说:“也不是不让签单。有的人来了,签个单就走了,但有的人就是消费了几十元,老板也不让签的。这就要看来的是什么人。凡有权有势的,不来签单老板还不高兴呢。而没权没势的,要想签单老板还不肯呢。”
就在这时,外边又传来了喊“打”的叫骂声。罗封尘有些担心起来,问事情是不是要闹大了。
江锋说:“这事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因为这里是禁查区,也就是说,是所谓的‘红灯区’。上次我带人来查,就受了个警告处分。”
外面喊声越来越大。但江锋觉得有点奇怪,按理说,在古越,谁不知道古越山庄和梁二老板?还有人敢在此放肆,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吃了豹子胆吗?
“江政委就是为了我们四姐妹的事受处分的。”文小姐又接过话来说,“因为他们要我们去****,我们不肯,就被打了、被强奸了。但我们告状无门。”
“那不是一伙强盗嘛!”罗封尘气愤地说。
“简直比强盗还不如呢!”文小姐落泪了。
罗封尘这才明白过来了,这是江锋有意安排的,毕竟百闻不如一见嘛。他也就觉得江锋是个很务实的人。但听见外面的吵闹声,罗封尘怎么也吃不好饭了,他们就从荷花厅出来了。
刚下楼,他们就碰上一个富态的女人,她脸上有一块疤,就像揭了一层皮似的,此人正是古越山庄的老板梁宝钏,也就是庄生吉的夫人,人称“疤子脸”。她一见江锋就笑脸迎上前来,说:“哎呀呀,江老板在呀,我刚好听说就过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敬你一杯酒呢。好好好,今天我请客,我请客,一条龙服务,一条龙服务。小文,来来来,快把几位老板带到包厢去,让几个老板玩开心点儿!”
几个小姐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嗲声嗲气的,迎合着客人,也迎合着老板。
“多谢梁老板了!我们还有公务在身,马上就得回去。其实,我们饭还没吃好呢。”江锋指了指吵架那边,又说,“这像什么话?还叫人怎么玩!”
“那只好改日再请你们了。”梁宝钏惋惜地说。其实,这打架正是她有意安排的,因为她刚刚听说江锋进来了,觉得好生奇怪,又不好直接去打听,所以就玩了这么个鬼把戏,为的是看看江锋跟谁来的,又是来干什么的。没想到这一招果真灵验了。
江锋来到收银台结账,梁宝钏忙说:“哎呀呀,算了算了,今天我请客嘛!这几位都是省里来的贵客吧?”
江锋顿时警惕起来,她怎么知道省里来了客人?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就在账单上落了一个名字。梁宝钏还在说江政委太认真了,签什么字嘛,一口一个“算了”。江锋也不搭话,就跟大家走了出去。可一上车,江锋却说:“罗律师的行动已经暴露了,大家一定要小心啊。他们的消息太灵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