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正在那里胡思乱想,赵太爷开口问道:“据县里的讯息,闻说你干得甚为出色,想必收获颇为可观了吧?”听太爷问话,阿Q赶紧回过神来,回道:“蒙太爷照顾,小的办事很是顺当,今儿特来谢谢太爷的恩典。”说着掏出银票放在太爷面前的茶几上。赵太爷见了,也不推辞,面带微笑朝阿Q说:“人不出去闯闯,终究没有发落,你如今有了这般好的开头,后面发财的路子定然更加的宽广。”阿Q忙回道:“全仗太爷的威势,小的八世不忘太爷的恩典。”主仆两人闲聊了一阵,阿Q美美的把杯子里的好茶喝得干干的,还痴想着等吴妈来给他加水,可太爷似乎又有什么大事要办,对阿Q的唠叨心不在焉起来,阿Q见状,知道太爷事多,连忙起身告辞,说是过些日子再来拜年,太爷也不留他,两人一边哼哼哈哈,一边越离越远,须臾,阿Q就到了赵家大院的门外。
赵太爷对阿Q了如指掌,这人胆大心粗,脑子简单,三句好话一哄,就把别人当亲爹亲娘,知道只要阿Q手里宽绰了,他的好处必定跟着水涨船高。自始,赵太爷便对阿Q更加的用心栽培,不但给他撑腰打气,还以盘活经济的名头,把庄里的油坊、机坊、打谷场上的仓库等几处公产卖给了阿Q。说是阿Q是知耻而后勇的最好例证,浪子回头金不换,公家的实业到了阿Q手上一定能够开一番新的局面。其实,懂内情的人都知晓,这公产的买卖都是本小利宽的生意,谁要弄到手,那里面就是一桶金子。在赵太爷和马掌柜的帮衬下,阿Q用钱庄的银子做本,低进高出,空手套白狼,坐地稳赚了几笔,腰包很快就鼓了起来。
当然,赵太爷的回报他阿Q回回是拿得出手的。
话说阿Q做了几回专供和官产的生意,愈发坚信了一个道理:赚钱发财不是靠算账,靠省俭,而是靠人情,靠路子,寻私人的钱有底,发公家的财无限。他寻思,那个王胡一定也是这么发的。因此,自从赚了钱之后,阿Q就把心思用到了“砸钱”上,他要用银子砸开一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所以,有了银子的阿Q平日里交接往来手头从来不省,尤其遇见有点实在权势的,只要能搭点边,他都要想法往他们身上靠,有意和他们拉长扯短,借机塞钱送礼,一旦粘了上去,便时常邀了出去下馆子、进酒吧,泡澡捏脚,过夜生活等等,彼此越玩越投机。越处越瓷实。照阿Q自己说,有许多的大生意都是靠这么玩过来的,他每年在这些不着三四的名堂上,开销的银子就足够一个村子的人过一年的日子。经常和老阿玩耍的朋友都夸赞阿Q“宽宏大度,义薄云天,视金钱如粪土,是难能可贵的一个好人”。故此,大人、小人都愿意和他联谊交友,好些比赵太爷还有威势的贵人亦同阿Q成了至交。也因此,阿Q手上有了许多别人看不见的资源,弄到了不少别人弄不到,甚至不知道的生意,赚的锅满盆满。
五、光芒
随着财富的快速集聚,本来就有胆无识的阿Q更加雄心勃勃,甚至痴想要做天下第一的阔人,他的念想是:叫吴妈这些当初看不起他的臭婆娘自己躲在家里打嘴巴,吃后悔药,让王胡在他面前装怂。为做“天下第一”,为让天下看不起他的女人们后悔,阿Q不停地倒腾、不停地发展,心志也不停地猛涨,开着鲁镇首屈一指的公司还嫌不过瘾,不久又延伸了自己的产业,用“大光明”的字号新办了个“房产开发”的项目,招了一帮瓦匠、木匠,和几个懂些工程的人才,做起了房地产和建筑的买卖。
外人不知,这房地产的生意乃是个暴利的行当,做这勾当的商人大多都是先借钱庄的银子买地,拿到地再预收卖房的银子或质押给钱庄,看起来本大,实际都是拿别人的银子做自家的生意。尤其是那房子,向无正价,高低的价钱自己随便说,弄得好一个钱进去,两个钱出来,只要卖掉一半,本钱便全都回来了。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亏钱折本,到时两手一摊,大不了把房子或地盘给钱庄抵债,横竖用的是钱庄的银子,而自己赚的,都挪到别处或快活地消费了。所以,房产这一行赚的是自己的,宰的是大众的,亏的是钱庄的,起房子就像印票子一般,无论行情如何,做此营生的人横竖不愁钱,个个腰圆膀粗,绝对的大鳄。
如今阿Q挤了进了这房产的行当,实在是一个明智的主意,不说已积累这许多的人脉,就凭他舍得砸钱的狠劲,到哪里都会有朋友帮衬,这热门的生意丝毫无需担心。果然,阿Q一入行,活计便接连不断,盖房、造路,建桥,一个接着一个,都是利润丰厚的暗行。好几个生意自家来不及做,都转给了别人,他只是坐享分成或孝敬。如此这般,阿Q手上的银子不断的猛涨,财源犹如钱塘江里的潮头,滚滚而来。阿Q的实力非但当地无人可以匹敌,就是到绍兴城里也是数头牌的大佬。
凭着日益膨胀的实力和庞杂的关系,不久阿Q又在鲁镇兼并了几家同行,产业如同滚雪球一路地变大。为了和王胡的“王八达”PK一番,他把铺子改成“中国东亚大光明实业总公司”。虽然晚出道两年,可高歌猛进的快速崛起让阿Q的实力很快赶上了王胡,并上了鲁镇的“十大商贾精英”名册。据内情人士透露:阿Q手里的银子其实已超过了王胡。王胡这几年一直在绍兴城里倒腾,乡民们并不清楚他现在的状况,但阿Q坐地发财是众所周知的,不久又有人说阿Q是未庄的首富。前年春天,阿Q和人争一块盖别墅的地盘,急得斗起富来,当众指着那人的鼻子说:“我看你龟子儿有多少钱,惹急了,老子去找赵太爷,把整个未庄买下来让你瞧瞧。”吓得那人偃旗息鼓,彻底放弃了竞争的念头。可见,阿Q的势力是何等的强大。从此,未庄的老少爷们都晓得,阿Q有钱,不是吹的。
有诗戏云:
赤脚过河莫需路
歪招邪着闯江湖
有钱能使鬼推磨
无畏便是大宏图
银钱是最有神通的精灵,更是决定人之尊卑荣辱的法器。无钱无势落难之时,你欺他嫌,狗屁不值,最好离他八尺,仿佛瘟神一般,难得有几个雪中送炭的来帮衬救助,一旦发达起来,忽然就变成香袋儿,个个都来趋奉恭维,巴结亲近,图想沾光受益,全是一派前倨后恭的嘴脸。前些年阿Q做雇工时,只因信口说了一句:“我也姓赵。”赵老太爷就气得七窍生烟,大骂不要脸的虫豸,玷污了他赵家祖宗的脸面,嚷着要找阿Q算账,扇他两个大耳刮子。吓得阿Q在土谷祠里躲了三天,从此再不敢告诉人自己姓赵了。可自阿Q做了老板,成了富翁又送了许多的重礼之后,太爷便慢慢对他很是待见起来,一见面口口声声称他老板,还到处宣传阿Q的光荣事迹,说他是“未庄的代表,发家的模范”,把阿Q捧上了天。阿Q在外面说姓赵,和太爷是本家,太爷也默认了,甚而拍他的肩膀,亲口喊他“赵老弟”。阿Q见赵家对自己这般亲热,以为是太爷宠他,便又缠着要认祖归宗,说自己死活都姓赵,只要太爷让他入籍,他就挑个吉日到太爷家拜家堂菩萨,拜老祖宗,拜叔伯兄弟,此后一家人便有财大家发,有钱大家花,只要他老阿不死,绝对要让赵家几辈子都不愁钱。赵太爷见阿Q赌咒发誓,一片至诚,心下便有了愿意结盟的意思,觉着带上这个肉头的富翁必定是一笔长久的外快,他既然痴心要拜,不如且收了他的银子,让他拜了再说,横竖做的是小辈,给祖宗多认几个有钱的儿孙对死人活人都不是坏事。因此,赵家人也不问问老祖愿与不愿,活人替死人做主,收了两千银子的进门之礼后,准了阿Q姓赵。
就这样,发达了的阿Q寻根问祖,果真随了赵太爷的姓,取名赵阿球。
自始,阿Q便口口声声称自己本来就跟太爷是同宗的,和赵太爷有兄弟之亲,往上八百年,他就是天下第一姓,出人头地是命里注定的事。还捕风捉影拉古人做脸,说当先涿州的太祖皇帝和常山的赵子龙将军都是他家的老祖。乡民们无人敢信,但谁也不好驳他,只好时而喊他阿Q,时而叫他赵阿球,尊重些的时候便称他赵阿球先生,阿Q听了,很是得意。
银钱是唯一能受全人类共同追捧的物件,但这追捧的结果却绝非是共同的。同为人类,有钱和没钱,过活有着天壤之别,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活法,富人叫享受,穷人叫度日。往日。阿Q住牛棚,到老咸亨去赊酒喝,被人骂虫豸,过得很是有些窝囊,如今富甲一方,他要用银子填补他人生中所有的缺陷和损失,所以这几年,阿Q花钱花钞从不心疼,按他的解释:“人生在世,图的就是快活,银钱都是小事,凡事但求够威风、够惬意、够交情就得。”发达了之后,他曾谆谆告诫那些过日子老是掐算用钱的乡民们: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两脚一蹬,再多的钱都是狗屁,所以做人万勿把钱看得过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过日子太省俭,虐了自己不算,还对不住祖宗,对不住朋友。因此,做了富人的阿Q和王胡一样,很快便学会了上流的活法,过日子一切尽往好里挑:豪宅、豪车、美食、美女、洋服、洋表、旅游、出国、住大酒楼、狂夜总会、打高尔夫、洗鸳鸯浴、泡漂亮妞、养小老婆……各式的生活都是阔人的水准。此外,阿Q还有个比一般人更胜一筹的嗜好:喜欢泡桑拿、喝花酒、玩骰子。据说这三样是他最靡费的特长。有人曾经看见老阿和道上的朋友玩牌,大把的银票往桌上扔,眼睛都不眨一下,喝花酒的时候,只要小妞漂亮可人,客人玩的心满意足,老阿的台费都是一沓一沓的往小姐怀里塞,引得些小娘们都争先恐后地扯他的胳膊,捧着比老爹还老成的阿Q就喊“阿哥”,有时就干脆叫他“老公”。
尽管老阿头上有疤,但银钱的光辉足够遮盖男人的一切缺陷。以前见了吴妈就神魂颠倒得舔嘴唇的阿Q,如今竟成了情场福星,花间宠物,成了不少女人眼中的魅力男人。发迹不到十年,阿Q就已经换了三任夫人,赔了两套大宅。现行的太太是省城一个唱曲儿的明星。有人说,照目下的风气,阿Q无论找个多年轻、多漂亮的女子都轻而易举。
总之,时下阿Q啥都不缺,只要他愿意,这世间的东西随他什么时候挑。因为,足够的金钱赋予了他享有一切的权利和方便。
不过,除了大把的银子和极致的生活,最叫阿Q得意的还是那些随之而来的光环。
老阿自当上了壮实的老板之后,未庄、鲁镇,乃至绍兴和省城都把他当了人物头儿,层层的宣扬,层层的褒奖。这些年他接连获得了“未庄之民意代表”、“发家理财高级顾问”、“时尚新概念暴发户标兵”等一大堆名头,家里的金杯银杯排了一大溜,还经常应邀参加官府的活动,跟一帮政要混在一起,这里那里的露脸,他家客厅的墙上挂的就是他和省里大人的合影。去年,他还和这大人到京城开了一礼拜的会,照阿Q自己告诉人,参议的都是天下头等的大事,那场面是一般人八辈子都见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