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事隔多年,但每当凌羿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心中就免不了愧疚、自责和遗憾,他望着遥远缥缈的前方,声音缓慢低沉的说道:“当时战事危急,我无法带着她去上阵杀敌,就把她与那些逃难的流民一起放在了一个隐蔽的村庄里。三天后,敌人退兵,我再去寻她时,没想到那个村庄已遭敌兵残忍的屠杀,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无一个活口。我知道她活下来的希望很小很小,可我不相信她就那样死了,后来,我找遍了整个村庄,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我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找她,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还活在这个世上。”不曾想,这一晃就是十年,幸好上天给了他们重逢的机会,否则,真的要遗憾终生了。
在凌卉记忆中,鲜衣怒马世家子、意气风发少年郎的二哥很少有如此感伤低落的时候,看得出,楚姐姐的事对他的影响很大。当年二哥第一次随父兄出征就碰上了楚姐姐,这或许是上天早就注定的缘分吧,她忍不住开口安慰:“楚姐姐似乎遇上了什么不愿面对的事,所以才沉睡不醒,二哥,你别担心,寻机会我再帮你问问绮罗,看楚姐姐究竟遇上了什么事。”
没想到凌羿沉默一会儿后,却阻止了,“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既然她不想说就不要为难她了,如果……时机成熟了,我想她自己会说的。”他看了凌卉一眼,又叮嘱道:“你离家这么久,现在既然回来了,就好好陪陪祖母,她一个人太孤单了,我刚回来,朝中有很多事要处理,没多少时间在家。”
凌卉是个很难安静下来的人,一想起在家无聊的日子就闷得慌,现在听说要被困在家里,立马抗议:“我明天要进宫看望皇后娘娘和小公主呢,我呀,这次回来给小公主带了很多好玩的东西,明天就送给她。”想起那个可爱淘气的外甥女,凌卉就忍不住乐了。四岁的未央公主是皇上迄今为止唯一的孩子,不但模样生的好,而且性格也讨喜,很得皇上皇后娘娘宠爱,因此,也格外的淘气调皮,每次淘气起来,宫女奴才一大群人也伺候不了她一个。
凌羿也深知妹妹的性子,但此时不同寻常,于是皱眉说道:“皇上病了,皇后娘娘这几日不得闲,哪有时间见你,你就不要去添乱了。”
凌卉吃了一惊,“皇上病了?几时的事?太医可有说是什么病?他前天不是还去城门迎接你了吗?”
“听说我回京前一日就病了,那日在城门见到他时,他的气色就很不好。他的病这次来的突然,太医却又检查不出什么病,只说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只能慢慢调养着了。皇后娘娘已发了话,等皇上病愈后,就在百花园里设宴,邀请各位贵家仕女赏花赴宴,到那时你再进宫看她吧。”
凌卉调皮的朝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嬉笑说道:“皇后娘娘设宴只怕是要给你相看嫂子的,既然怕祖母孤单,那你就赶快娶个嫂子回来陪她呗。”
凌羿瞪了她一眼,沉默不语的拂袖而去。
凌卉不怕死的继续跟在后面追问:“如果你娶了嫂子,那楚姐姐怎么办?依她的才貌心气性情,是肯定不愿意做侧室的,你找她这么多年才找到,也不想委屈了她对不对?”
凌羿这次没有停下,也没有回答凌卉的话,默默离开了安雅居。凌卉望着他挺拔的身影,叹息一声,一向明媚的脸上出现些许忧虑,二哥的婚姻只怕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可若是皇上指婚,怎么也指不到楚姐姐头上啊。
第二天日落十分,府里的绣娘就把在首饰作坊里定制的一批莲花绢花送到了凌羿面前。这些绢花比女子头上佩戴的大了将近一倍,是比照实物莲花的大小制作的,材料上层,做工精细,颜色也调和的很自然,若不仔细分辨,倒真不太容易看出真假来。凌羿看了很满意,把负责此事的绣娘赞了又赞,还奖赏了不少的辛苦费。
长乐居中伺候的人开始郁闷了,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主子爷一个男子要这么多绢花做什么,就算要送给哪个姑娘讨欢心,也用不了这么多吧?有好奇心重的便去向地位不一般、在主子爷面前最得脸的季怜幽询问,可季怜幽也是一问三不知,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应该与安雅居里的那位楚姑娘有关。
众人的疑惑在翌日清晨就有了答案。
清晨,供人游乐赏玩的沁芳园里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惊动了附近忙碌的人,纷纷跑来一探究竟,当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不由惊呆了。只见昨日还是一池碧绿莲叶的镜湖里在一夜间开满了莲花,有落霞映雪的复瓣粉莲,有单瓣白莲,有红似火的红莲,更有几处开出了少见的紫莲,它们有的藏于荷叶间,有的亭亭立于荷叶之上,开的煞是热闹,春风吹过,更有阵阵莲香扑鼻而来。众人何时见过与桃李争艳、与百花争春的莲花,都觉得稀奇,激动兴奋的对着湖里的莲花评论欣赏不休,很快,春日莲花盛开的事在府里传了开去。
长乐居的人看到此景,联想起昨日主子爷要的那批莲花绢花,突然明白了,但他们却不挑明,只与众人一起赏莲说笑。
季怜幽远远的站在一棵桃花树下,定定望着满池的莲花出神。二爷一夜未眠,亲手制造出了这莲花盛开的假象,而她因心中失落难过,也一夜辗转难眠,二爷这次回来,虽然对她与以前一样好,好吃的好穿的从不曾少了她的,可与他对楚姑娘的用心比起来……如果他对楚姑娘的心思能用到自己身上,她此生就无憾了,可惜,没有如果,在二爷心里,有了楚姑娘,只怕就没有她季怜幽的存在了。
这时,凌卉也故弄玄虚的把王氏请到了沁芳园里观赏莲花,王氏是何等人,一眼便看出里面藏有猫腻,因为镜湖里根本没有紫莲。
凌卉兴奋的在一旁解释道:“这是二哥亲手弄的,他听说楚姐姐喜欢莲花,看楚姐姐一直昏迷不醒,就想了这个办法。”
王氏看着满湖莲花,若有所思,男人太过重情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生活在他们这样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权贵之家,一个不慎,就是满门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