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长老,这个宝箱一直放在你的身边,我猜你又何尝不想打开它,只是要找齐四颗溜光明珠,对你来说,是多么难以完成的任务,可是对于我,却不一样。”黑金魔头不无惋惜地说,“十年前,濒临死亡的四长老将这颗明珠藏在我体内,给我讲述了全部的一切,如此一个心无杂念的人,被你祸害成那个样子,你居然好意思在我眼前提什么名门正派?四长老的临终遗言只有一个,巴族已经名存实亡,与其有一天祸害在自己手里,给祖上丢脸,还不如让我灭了你们这些害群之马。”
“不……不可能……不……”樊长老摇着头,他的一双红眼此刻满含着绝望的光辉。
黑金魔头咽了口唾液,刚要再开口。
“啊!”樊长老突然暴吼一声,他的一双红眼像两颗炸药一般“嘭”地爆裂,鲜血顿时“哗”地一片落在自己的胸前,原本布满黑色伤疤的身体,沾染上鲜血之后,越发得让人不寒而栗。
“自爆。”黑金魔头并没有被眼前的一切吓到,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
“嘿嘿。”樊长老的两个眼眶,此刻就像两个血窟窿一般,“你再也别想得到最后的那一颗明珠了,我的鲜血很快就会流干,那颗珠子马上就会变成废物,哈哈哈……”
“呵呵,你难道没有觉察出这屋子一直如此闷热?”黑金魔头轻蔑地说,“巴族樊长老一双红眼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都是个谜,没人知道你的红眼究竟是天生,还是修炼了异术所致。可是四长老告诉了我真相,樊长老你偷师四长老的蛊术秘籍——自爆血红眼,学会这招关键时刻可以与对手同归于尽的歹毒招数,你究竟想干吗?你就这么害怕自己的大长老之位被别人夺走?”
“你……你……”同样瞎眼的樊长老瞪着他的两个血窟窿,哑口无言。
“难道四长老就没告诉过你,这世上所有的招数都是相生相克?”黑金魔头轻轻地叹了一下,“没有才能,又嫉人之长,你是败在自己手里的。你以为你的鲜血真的会流干吗?这屋子的闷气,只会让你的血液加速凝固。”
樊长老听到这话,立刻呆住了。他根本不知道这屋子里究竟施了什么东西,只觉得身上、眼眶中的鲜血都在迅速地凝结、变干。他突然发狂似的仰头疯甩,想要撞柱而死,可没有作用,不过经他这么一折腾,双眼那原本已经开始凝固的伤口又重新裂开,鲜血再次流出来,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嘿嘿,在我血流光之前,你找不到的。”
黑金魔头打量着樊长老胸前那些浸染着鲜血的黑色伤疤,“呵呵,巴族宝物藏身之处异常精妙,修补身体伤疤的能力也堪与香薰画骨手媲美,可是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大长老的身体上竟然遍体鳞伤?难道你不会修复自己的伤疤?”
樊长老一言不发,他的额头上突然冒出一条条的冷汗,仿佛被人捏中了命门。旁边已经死去的三长老,虽然现在的身体上也是伤痕累累,可在刚才,他的身体竟如处子一般干净,完全不像四五十岁的老男人。
“如此之多的伤疤真是让人心疼,下人告诉我的时候,我真想伸手去摸摸,”老瞎子不由得感叹,“可惜,可惜,你是不是想让我猜,究竟哪个伤疤才是藏宝珠的地方?或许没等我猜到,你就已经死去,那样,这颗宝珠就将枯烂在你的体内,我再也无法得到了,对吗?很好的如意算盘,大长老,果然有玉石俱焚的勇气,可惜……”他咽了口唾沫,“我猜,那颗宝珠不在任何一道伤疤里。第三种惩罚,噬脑虫。”
下人轻轻地走到樊长老的身边,这老男人狠狠地闭上嘴,满脸惊悚的表情。下人从袖中掏出一个长条的小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条正在扭曲的肉色长虫,下人捏住那虫子的一端,让另一端搭在樊长老的脸上,然后轻轻地松手。那虫子耷拉着,摇摆着,然后努力地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将全身都贴在樊长老的脸上,开始不停地蠕动。
它像嗅觉灵敏的狗一般,边爬边闻,一路朝樊长老的左耳进发,全身一点一点地钻了进去。樊长老的头使劲地摇晃,想要将那虫子摇出来,可是毫无作用。突然,这老男人“啊……啊……”地直嚎,全身像触电一般,激烈地抖动。
“无论你将那颗宝珠藏在头颅的哪个部分,噬脑虫都会轻易地找到并吃掉它,不用开颅,不用承担任何风险,这是我一贯的原则。”黑金魔头似乎很享受惨叫。
樊长老的脸突然一阵青紫,接着立刻张大嘴巴做呕吐状,在连续干呕了几次之后,一只又粗又白的大虫子从他的口中一点一点被吐出来,刷地摔在地上,这只贪吃的虫子已经被撑得通体透明,在它满肚子的白色脑浆之间,那颗碧绿的溜光宝珠依然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珠子已经变成四颗,樊长老也没了声息,尖嘴猴腮的宁二爷呆呆地立在那里,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恐惧。
“眼睁睁看过了这么多痛苦,亲耳听过了这么多痛苦,你究竟有怎样的感触?”黑金魔头冲他说道。
宁二爷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珠不停地转动,很明显,他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搏斗。
“好吧,我不抵抗了。”最终,他坦白地点点头,“你放开我。”
黑金魔头点头示意了一下,下人过去解开他手上的绳索。
宁二爷站立在地面上,浑身赤裸,他伸展了几下腿脚,又抖动了几下手臂,然后摆出一种奇异的站姿,双腿分开,两个脚后跟对在一起,身体半蹲。他的两只手不停地运气,然后猛吸几口气,嘴巴突然闭上,将整个脸憋得通红,两个腮鼓得又圆又胀。这时,宁二爷的双手飞速地在自己身上指指戳戳,仿佛点穴一般,他的脸色随着手指点动的不同位置,一下青紫一下煞白,在点了整整十六下之后,二东家的两个鼻孔刷的一声,将口腔里所有的气体排泄了出来。随着两腮干瘪下来,他缓缓地张开嘴,伸出舌头,舌头上竟是一根金色的手指。
这根手指看上去粗细长短都跟普通人的一根小指别无二致,只是里外全部纯金打造,手指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精细的花纹,像人手指的指纹一般。
“果然是宁府的二东家,名不虚传,竟把自己的身体用气道做成一把大锁,将这宝物封于自己体内,我若强行索要,就会将上面的花纹破坏,这个宝物也就变成摆设了。”黑金魔头似乎用听觉欣赏了这一套连贯的动作,此时才开始喝彩,“你手上的可就是传说中宁府的那把万能之匙?”
“正是。”尖嘴猴腮的宁二爷接过下人递来的衣服披在身上。
“真是制锁的奇才,可惜我老瞎子什么都看不到。”黑金魔头不禁感慨道,“你宁二爷果然心思狡猾,知道这一次血精碗之行必定一路凶险,随身带着这把万能之匙,关键时刻以宝换命。”
“惭愧。”宁二爷此时的话语异常谨慎。
“那我们开始吧。”黑金魔头说着,轻轻一拍紫檀木的桌子,那桌子纹丝未动,自己连同自己坐着的椅子,竟如飞一般,向后退了整整十步,“反正我是个瞎子,这种热闹还是不凑了。”
身边的下人将那个锁着镏金四龙顶鲤荷花锁的宝盒放正,这宝盒的四个龙头正昂首向上,龙尾托起的小鲤鱼也仿佛跃跃欲试。下人将那四颗明珠,分别按东南西北的顺序,依次放入龙嘴之中,只听“咯噔咯噔”四声滚落的声音,宝盒之中突然发出几声奇怪的声响,紧接着,四条龙尾像孔雀开屏一样一齐绽开,那小鲤鱼在上面转了两个圈,周身表皮竟然逐渐开裂。鲤鱼的金色与红色鱼纹一层又一层地剥裂开,一层又一层伸展,最终幻化成一朵妖艳绽放的荷花!
荷花中心的花蕊上,一个圆孔吐露出来,宁二爷拿起那根手指插进圆孔里面,轻轻地转动,随着“咯噔咯噔”清脆的响声,四个龙头逐一弹出,整个镏金四龙顶鲤荷花锁终于完全地脱离了宝盒。
“主人,可以了。”那下人轻声细气地说。
十步之外的黑金魔头轻轻“哼”了一声,宁二爷退后一步,下人将整个宝盒打开,里面有一颗硕大的骷髅头,骷髅的头顶戴着一顶残破的暗金宝冠,宝冠的中心镶嵌着一颗紫色的眼睛,堇瞳冠,终于以它真正的面目展露了出来。
此时,宁二爷不禁感叹了一声。
除了堇瞳冠上的一颗紫色的琥珀,骷髅头的左眼眶中,居然塞着一颗硕大的白色珍珠,这珍珠在昏暗的灯火中发出奇妙的光芒;而更奇异的是,在骷髅头的嘴中,还含着一颗稍微小点的珠子,这颗珠子质地温润,圆滑无杂,在昏暗的灯火中发出微微的荧光。
“嗯,宁二爷为何如此唏嘘?”黑金魔头双脚一发力,自己又回到桌子旁边,他淡淡地说。
宁二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吧嗒着嘴,脑子中冥思苦想,双眼却滴溜溜地盯着身边那个下人,生怕他此时说出什么。
那下人轻声说道:“主人,除了紫色的琥珀,还有两颗珠子,一颗……”
黑金魔头一摆手,阻止了下人的话,“巴族自古就是异族,箱子里多点稀奇古怪的宝贝并不稀罕,不是我的东西,我没兴趣。”
宁二爷眼睛始终盯着那两颗珠子,狠狠地咽了口唾液。
“除了那颗紫色的琥珀,不管你看到什么,都拿走吧。”黑金魔头似是猜到了几分。
宁二爷吃惊地看了看黑金魔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没有这个胆量?呵呵。”这个瞎老头微笑着说,“只是你要记得,不是你的东西,早晚都不是你的。”
宁二爷看了看那颗硕大的珍珠,又看了看骷髅嘴中那颗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珠子,他将珠子拿下来,用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塞进怀里,然后使劲把头往自己的怀里埋,在挡住了大部分外光之后,那颗珠子在他的怀中散发出越发明亮的荧光,像月亮一般的美,竟是一颗夜明珠!
“我还有要紧之事,恕不远送。”黑金魔头双手一抱拳。
宁二爷拿起硕大的珍珠与夜明珠,飞一般的逃出密室。
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黑金魔头冲着身边的下人问了一句:“准备好了吗?”
另一间密室中,灯火透亮,香气袅袅。
一张方方正正的案台之上,正趴着一个上身赤裸的弱冠后生,这后生,就是茶水摊旁与二长老一起的那个倒水的后生,他的下巴顶在案台的边缘上,半边脸露在案台的外面。
在案台的边上,一个半米高的袖珍铜制八卦焚丹炉正摆在那里,炉子的三条铜腿叉开,炉顶上有两个又细又长的铜管伸着,一头接在炉子上,另一头分别对准着这个弱冠后生的一只眼睛。
“主人,少东家的双眼已经用冰敷过十二个时辰了。”下人小心地说道。
“……开始吧。”黑金魔头静静地坐在旁边,手指不停地摸索着椅子的扶手,他思量了片刻,冷静地说道。
一个下人走到这个后生身边,抬手唰唰在后生后脑、脖子的几个穴道上点了几次,这后生的眼睛突然睁开,既不眨眼,也不闭合。下人俯身,将那八卦焚丹炉引燃,炉子里面,赫然放着那只紫色的琥珀。
随着温度不断地升高,焚丹炉的四壁慢慢变红,变亮,没人能看到那里面的颜色变化,没人能看到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炉顶那两根铜管的孔隙中,突然开始慢慢飘出淡红色的气体,这些气体直接飘向弱冠后生的两个眼球,被他冰冷的眼球完全地吸收了进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铜管之中再无淡红色气体冒出,下人再次俯身,焚丹炉慢慢地熄灭,四壁颜色也慢慢恢复正常。下人再次挥手在后生的几个穴道上点下去,那后生的双眼就此闭上,下人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然后打开焚丹炉,里面早已没了紫色琥珀的踪迹,只剩下一团黑色的不知是什么的固体。下人迅速将这些固体研磨成灰,涂抹在后生的眼皮之上,然后将后生的蒙着灰尘的眼皮用白纱包裹起来。
听着这后生被妥善地包裹完,黑金魔头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尘埃落定,他的心中像念经一般地嘀咕道:
吾之爱子,在吾临近半百才幸得汝一独子,不知所措。
吾家世代遗传这盲目之病,或早于出生之时病发,或迟于弱冠之年病发,盲目之痛,为父已深受其苦,怎忍再让汝受此折磨。
十余年前,巴族四长老于濒死之时,传与吾琥珀医目之蛊术偏方,吾将信将疑,不敢轻试,况那时汝之双目尚明亮多彩,吾心存一丝侥幸,也未可知;怎奈,时至今日,汝之双眸已日渐暗淡,为父不得已出此下策,世间琥珀之最者,思来想去,唯堇瞳冠之紫色琥珀为上佳之选,为父不惜以数十人之命换得此物,以医吾儿之目。
若能医好,吾儿当以命感恩,非感恩为父之薄劳,当感恩世之美好,凡事能有相生相克,能有如此奇物医好祖传之病;若不能医好,切莫怪罪为父,剥夺了你所剩不多的明目之日。
倘汝能理解为父的这番心意,也不枉死去的那些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