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木伦皱起了眉毛,他忙又补充了一句,“你们送显允到这里,已是仁至义尽。显允身为大宋人,死也甘心。你们却并非我大宋之人,无须陪显允吃这般苦楚,回去家中,与妻儿老小安生度日,也好看顾家中门户,照顾好我爹娘及幼妹。”
“小官人切勿多言,某是决计不会走的。撇下你一人,你如何活得?我于心何安?”
“大哥,小官人,你们莫再争吵了,三娘来了,有甚话,还不与她说说。”萧信忙打断了他们,一转身,“三娘子,三娘子?人呢?”
“奇怪,她这寻死觅活的闹将着要来,怎的见了小官人,反而害羞躲起来了呢?”
萧信自言自语,突然觉得后面一下子静了下来,他诧异看去,萧木伦、显允以及他们周围的萧家庄那些人,全都张大了嘴巴,面上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显允的脸上还挂着可笑的泪珠儿,嘴巴张得大大的,瞪圆了眼睛看着前方,活似看到了一只麻雀在吞吃一头牛。
玉楹捏着梁君笑的衣角,扭扭捏捏的往前走了两步,见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自己,她垂下了头,有些不安。
半晌,显允才回过神来,他一步上前,一把掐住了玉楹双肩,使劲儿揉着自己的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那才年方八岁的幼妹,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段荒凉险恶的路上的,简直是从天而降。
他手上用劲儿,玉楹吃痛,挣扎起来。梁君笑一抬胳膊,撞向显允的肘部穴位,显允手臂一麻,松懈下来。他顾不上去管梁君笑是何人,为何对他出手,依然死死盯着玉楹,用手去摸妹妹的脸蛋。
直到反复确认了,他又把手指放嘴里狠狠一咬,痛的哎哟一声,再定睛看玉楹依旧站在那里,方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玉楹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看着哥哥的举动,急忙捧过他的手,呼呼的往手指上吹着气。
“楹儿,楹儿!我的天,楹儿!”
“大哥,小声些,我的耳朵要聋了。”玉楹捂着耳朵埋怨道。
“不是,你怎的会在这里?你,你在这里?你怎么能在这里呢?”显允已经语无伦次了。
好在有人及时浇了冷水,“她为甚不能在这里?”梁君笑瞪了眼睛,不是滋味的看着显允。暗道,我也算是那丫头的哥哥,他对我,可远没这般好,他见玉楹心疼显允,很是不快,虽然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的不快可是毫无由来。
此时的显允心神俱乱,哪里还顾得上理睬旁边这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他依旧执拗的盯着玉楹,等着她的回答。
玉楹轻轻道:“哥哥,我来寻你的。”
“啪”的一声,却是显允高高举起了手,梁君笑何等警觉,一个闪身护住了玉楹,显允却反手狠狠抽了自己的脸颊一下,这一下他可是下了死力气,右边脸颊登时红肿起来。
玉楹本来闭着眼睛等着挨打,听见声音急忙睁开眼睛,看见这一幕顿时傻了,她向前急急的抱住显允,“哥哥,你这是作甚?若是气急,只管打骂妹妹,何苦惩罚自己?”
显允不语。
“都是楹儿不好,”玉楹抹了眼泪,“楹儿偷偷瞒了爹娘和姐姐,央求六叔带我出来的,哥哥莫要气了。”
萧信上前劝道:“小官人莫要生三娘的气,她也是担心你的安危。这一路行来,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惊恐,换成个男子,都未必坚持得下来,她一个小小女娃,恁般了不起,小官人该欣慰才对,如何这般发怒呢?”
“是我无能,”显允双眼失神,他再也站立不住,跪将下来,朝南不断的磕头,没几下已然一片青紫,“累得母亲病重,幼妹不远千里来寻,这叫显允如何自处啊?”
“哥哥,”玉楹鼓了鼓勇气,“那你就与我一道回家吧。娘亲想得你苦,病情时好时坏;爹爹整日里愁眉不展,不离娘亲半步,已经一年多未见欢颜,整个家都不像个家了。且大姐为你,心急如焚,晕过去数次;二姐虽口上不说,时时发呆,家中一应事务都压在她身上,哥哥,你就随我回去吧。家中没了主事的男子,我们也叫人欺凌啊。”
她闭口不提宋家以及黄家等亲朋好友对家中的照顾,指望着说得凄惨些,能打动显允回家的念头。
其他人却都一言不发,自打东京被围,他们陪在显允身边,看到了整个事态的发展,已经对显允的书生意气和固执有了充分的了解。就连萧信,也是认为自己来,纯粹就是来陪走的。
显允脸上显出挣扎神色,继而转变成满脸的痛苦,他拉了玉楹,赶紧折腾出个干净地方叫她坐下,又拿过干粮与水给她吃,解下外衣与她披上。
等他直起身来,才看见梁君笑横眉竖目紧紧跟在玉楹身边。
“这位小哥儿是何许人也?”显允扬了扬眉,不自觉的竖起了防备。
“在下姓梁,名君笑,表字洵美。无意中结识了令妹,怜她一个小小女娃,离家千里,殊为不易,故此结伴同行,一路护送到了这里。”梁君笑抱了抱拳,强自压下眼中的敌意,心中不断默念,这是她哥哥,亲哥哥,我要态度好一些,可我为甚要这样想呢。
“哦,是这样的,”见大家脸上都显出了怀疑神色,萧信也知梁君笑年纪太小,难以服众,连忙插嘴,“梁小哥儿身怀绝技、处事甚是小心谨慎,这一路上多亏了他,才让三娘得以顺利行进。”
“还有这两位,也是我们的同伴,都是信得过之人,一起到来的,具体甚事稍后我会交代清楚。”
朱统领他们也见了礼。
显允方才作揖谢了,只是心中的防备丝毫也未退去。不知怎的,明明对面这个小官人俊俏清俊,他却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势似曾相识,那是他在小舅舅身上曾经感受过的,而对于小舅舅的身份,爹爹私底下也曾跟他略透露了一二,毕竟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