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璟唤人在自己船上拿来棉布和糖霜,传阅给众人看,“此为糖霜,其原料就是甘蔗,就是说这些便是由甘蔗制成的。甘蔗也分几种,有赤色者名为红蔗或昆仑蔗,是一种水果蔗;白色者名为荻蔗,似竹、细长者为竹蔗,此二者用来榨糖,也是我们主要种植的。”
“这是棉布,又名吉贝布,就是木棉种子开花纺绩而成布,非常轻柔软绵,穿着十分舒服,最重要的是极为保暖,安南、占城、真腊诸国均出产此物,制成后贩去大食等地,若是染上彩色,更为值钱。”
所有人看的心动,冉云帆痛快答应:“没问题,我这里别的没有,人手是不少的,既然是合作,利益如何分配?”
楼璟狡黠一笑:“甘蔗我按正常价格收取,但是你们只要答应我,种出来的甘蔗只供给我一人,不再卖给第二个,那么我在泉州的制糖坊子便让出一层利润给你们。且我也不瞒各位,制糖的技术暂时还不能拿出来。木棉的种植需要特殊方法,这个我倒是愿意无偿教给你们,也是有一条,除我之外不许再卖给第二个。”
听海岛的人都无话说,他们也觉得,既是楼璟出教他们种植这些,那么提出不卖别人也是正常的。唯独冉云帆心下疑惑,这么做楼璟自己有什么好处,他完全可以去别的地方收购原料,也无须拿出那一层利润,想了又想,想不通也就丢到一边去了。
很快楼璟就派人到处散布各种消息,有人将信将疑的真从听海岛旁的航路走了,多数都是些以前被抢过的。因为他们知道,这群人并不真要人性命,要是传言为真,道路既近,抽成又少,一段路程还有人保护,极是稳妥的。就算传言是假的,那么也不过损失一次货物,人身安全还是有的。拼得一次损失,如若为真以后就赚大了。
果然听海岛不但只要两层货物,而且一路派人护送直至近蓝里。各商家大喜,岛上人也乐呵,几个月内商船绵连不断,派去护送的人手都显得不够。岛上其余人等加上一些妇人孩子,种植甘蔗木棉也颇有收获。
只一样不好,就是除却给楼小哥提供的货物之外,还有许多剩余。楼璟直言他的坊子就一个,所以规模不大,要不得那许多甘蔗。
木棉按照楼璟的人所教,每穴种五六粒,出苗之后,将太密者除去,止留肥者二三。苗成长后,不时摘头,使不上长,这样便花多而绵广。摘取去壳之后,用小弓弹令纷起,纺绩成布。这是取自土人之法,流于沿海一带。
甘蔗既然剩余许多,下面便有人进言,“不若自行拿去买卖,也是一大笔钱财,否则岂不可惜”。冉云帆呵斥:“我们既已事先说好,怎能为了钱财失信于人,叫人说我等不是好汉。何况这全是楼小哥带来的,且助我们良多,饮水岂不思源,以后休得再提。”
于是这年十一月份,岛上孩子们时常人手一根甘蔗,咬的咔嚓咔嚓响。除了卖与楼璟剩下的,都被大家分食了。楼璟见了心中甚是喜悦,他提出这些优惠条件便存了试探之心。
楼璟本钱虽不少,但是泉州大商何止千百家,本钱雄厚者、有背景者甚至还有外来的胡商遍地都是。蔗糖本是暴利营生,虽则在大宋并不稀罕,但是此时海外一些诸国,除了蜂蜜根本还未出现能品尝到甘甜滋味的东西。
所以一些眼光厉害的,不再拘泥于珠宝香料,转而贩糖,泉州制糖大小坊子也不为少数。制糖技术虽算不得人人都会,却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只是多为粗糙技艺,制造出来的糖色泽黯淡,内含杂质,多为赤色或棕色的黑砂糖。
偶有一些掌握了白砂糖制作秘技的,都作为辛秘藏起,是以白砂糖价格高出黑砂糖不知凡几,其制作工艺也复杂得多。苏东坡有诗云“冰盘荐琥珀,何似糖霜美。”黄庭坚也说过“胜于崔子水晶盐”。可见当时士大夫们对白砂糖的赞美。
至于糖霜和响糖,那更是在白砂糖之上烹煮而成的,糖霜即为冰糖。这些工艺就是会下金蛋的母鸡了,少有人掌握。楼璟却在遂宁无意中结缘一位奇人,获知了糖霜的完整技艺制造。
他去遂宁本来千方百计想打探白砂糖制作方法,无意酒楼遇见一人,见他四旬年纪,资质丰粹,却为了几贯酒钱被店家辱骂,有些奇异,于是代他付了酒钱,又请他吃了顿饭。
那人自称姓王名灼、字晦叔,得知楼璟为了白砂糖制造方法而来,大醉之下唤店家拿过笔墨,洋洋洒洒不知写了些什么,交予楼璟扬长而去。楼璟知其为奇人狂士,惊叹之下看那纸张,上面写满了糖霜制作过程。
从种植甘蔗到造糖之器,结霜之法到盛贮之法,无不齐全,甚至还有糖霜的制食诸法,如凤髓汤、妙香汤和糖霜饼等。薄薄的一页纸,其价值无法估计。
楼璟大惊之下打探其人,邻里皆言其自号颐堂,好做狂态,学问却是渊博,只是举路不顺,未能入仕,如今寄人篱下,生平喜好乐曲文学。楼璟携重金上门拜访时,王灼却坚辞不受,自言我辈性情中人,轻财重义,为酬知己虽千金亦不吝惜。
楼璟知他是清高孤傲的文人性子,甘愿守着清贫也不愿将秘方作为生财之道,行那商贾之事,因此看了自己顺眼就送与了自己。他便以晚辈小子之礼恭敬作谢而去,自此月月着人送些炭米钱物,聊表孝顺之意,王灼方不推辞了。
虽则得到了这样一纸宝贝,楼璟却苦于无用武之地。他自知背景不深,不敢大动作惹人眼红。时时心中盘算,如何才能放心使用出来。正巧撞见冉云帆这一班不惧权贵不怕宵小的海盗们,就算计到了他们身上。
几番试探下来,这群强人不能说是良善正义之辈,却也言而有信,恩怨分明,更兼有些无脑,咳,要不是碰见的楼璟无心往死了算计他们,他们早被楼璟卖了不知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