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报考研究生那阵子,报经济专业的22人,而招生简章上说只要一两个人,并且学过经济专业的优先考虑。至此一瞥,就把我先前高昂的热情打消了一大半。我是学中文的,一点自信不敢有了。我想转专业。一位朋友跟我说,也许还有半脱产的,你看上去很年轻,别人说不定认为你才是构成威胁的因素。我知道年轻是资本,但绝不是唯一。于是我又鼓足士气,通过两天考场的拼杀、面试,进了党校研究生经济专业班。
来党校已是十月深秋。被人戏称“远看像座庙,近看是党校”的院内,满目开始凋敝的花树被秋风卷吞着,有点冷清。刚来不到一星期我就开始想家了,但我要加紧补笔记,从下午6点到晚上12点之前几乎都用来查单词,预习外语,不到10点就瞌睡了,但我不敢睡,还有专业课,导师布置的一大堆书还没看,得从马克思的商品经济学理论学起。于是就有点后悔,甚至有打道回府的念头。30岁的人了,尤其是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干吗自找苦吃。生活远不是这样,给我们上课的沙老师说,不是你去选择社会,而是社会选择了你。很对,日子没法由你来选择,于是硬是静下心来,一点一点地慢慢啃。我们几个专业都学马克思理论,只是所学领域侧重不同。有一次,同班的一位同学在看马克思的书,询问邻舍的同学:灯亮着人怎么不见动静?顺便就说出了,马克思睡着了,引出了笑话。有时候上课要不是飞速地记笔记,我就想睡觉。怪不得哈佛大学的研究生都想跳楼。导师还说,现在学习就好像登山,登在半山腰上,上下都困难,只好往上看,站在山顶的时候,感觉就好了。我就是这样一点点啃书本,跑阅览室、翻资料,渐渐地开始喜欢上了马克思、亚当·斯密、凯恩斯等过去认为很老古、很枯燥的人和文章了,但文学给我的浪漫和想像仍不能忘怀。
两年的时光很短暂,快要毕业的时候与刚进校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甚至又想,上学真好,如果时间再长一些,我就能学得更好,我还有许多东西没学,而且两年我学得太匆忙,日子没有细细品味,就又是满眼春草绿了。我适应了学校的生活、学习,自认为还比较勤奋,但没有学位让我很苦恼。上学给了我二次择业的机会。但等去联系工作的时候一听说你没学位,就认为你的文凭不怎么过硬,随之好像对你的能力也持怀疑。找一份自己如愿的职业难哪!尽管说,30岁女人不要频繁转换角色,可我不安于蜷缩在这个单人牢房式的象牙塔,总想找个机会蹓蹓。我看报纸,很注意招聘之类的文字,它能带来机会。文凭高机会的确也很多,第一学期我写了篇经济评论文章在报纸上发表了,一则喜欢,二则也为了完成任务,两年的研究不可能没成果。先从短文章写起,学习中,又相继写了一些文章,并不断给报社投稿。那时候,我边学边写。每天都要和比我更年轻的人学经验,跟他们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筋疲力尽却无可奈何。必须从生活中学会书本上没有的东西,极限的突破往往是体力、精力透支换来的,每天我要花很多时间学习,同时继续在生活中磨炼。
两年来,我像一只被放飞的鸟儿,尽管多了些觅食的艰辛和加入生物链后的危险,但灿烂的朝阳和雷霆万钧同样构成生命中最美的风景。驻足五月,感受阳光,春风绕过指间的缝隙就这么吹开了,容颜还没有开花,心事却已生根。两年来,尽管屡次经历了考试的煎熬,写论文时“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的滋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人在心灵在,自己灵魂得靠自己照亮。抬头看看,提鼻闻闻,党校院内已是满眼翠绿,槐花飘香扑鼻,五月应是党校最美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