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说:1949年,随着西北解放,父亲任平凉军管会副主任兼工商局长,母亲带我和哥哥告别家乡亲人,启程赴平凉,随行有父亲,大伯要做买卖去平凉,我们坐的是当地人称之为架窝子的交通工具,即像一艘带篷的船架到前后两头骡子的背上,人坐在篷里,路上可挡风遮雨又保温,路上我第一次见到大汽车,前面棚子里只露个头,后面车箱很高。
有天晚上,父亲的警卫员带我去看戏,是古装戏,这是我第一次看有布景的戏,台上的武将站在船上,下面的水波浪滚滚,我一直不明白那水是怎么弄上台的?流下去又流到那里?因为我看戏时台下都是平的,这是平凉给我的唯一印象。
我说:你慢点说,我打不及了。
润说:1950年,父亲又调到刚解放不久的酒泉工作,任西北贸易公司分公司经理兼酒泉专区工商局局长。
酒泉我们住在鼓楼往东向北的一条叫卫生街的地方,那座住宅,说原来是一个山西大商人的,解放时,他带着大老婆跑到新疆,小老婆带个女儿留下来,解放后,被父亲工作的单位占用,大院有个大黑门,里面是前后两院,后院南边有个跨院,后院和跨院间有个小二楼,其它全是平房,单位多数人在前面办公,我家先开始住在后院,后来又搬到跨院,但出入都走单位大门,单位街对面是座二层楼的医院。
酒泉是甘肃河西走廊著名三镇之一,大走廊最西端,汉朝以前就有称肃卅。
我问:肃卅,是否有个甘卅?
张掖是甘卅。原来甘肃的合称是这么来的,这下子我明白了。
传说汉朝名将在与匈奴作战中大胜,领兵返肃卅大摆宴席庆功,因皇帝赐的酒不够,便命令将酒倒入一泉眼中,一起畅饮,从此泉水一直有酒味。
他讲述这个传说中的故事。我也被他那神情所感染:那是他久远的记忆,也是美丽的回想。
我说:我把你的回忆记载下来,我当你的秘书,每天都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让我们共同分享。
润说:那好,我给你提供素材。
润说:“肃卅也就有了酒泉这一名称被一直衍用下来,酒泉城以鼓楼为中心,东西南北四条大街,中规中距,东西略长,南北略短,土城有条大河,水宽而浊,河上有座桥,小河水小而清,城西也有河,从东大街往东走,先路过泉湖,出城门是农村。
初到酒泉的前一二年,因为未到入学的年龄,每天就是在父亲的工作单位到处玩,有时也自己跑出去,我听说南城外有个飞机埸,我想看飞机,一天,我就自己一个人去了,走了多半天的路,终于到了机埸。
我说:你胆大包天,家里找不到你,现在可是要报警了。
他笑着说:“到了机埸,有卫兵把守,我不能近前,只能在铁丝网边看了一会,看到一架不很大的飞机。
有时也去城北的小河边去玩,河水很清澈水不深,河的对面是戈壁滩,有很长的杨树林带。
有次,父亲单位的人去那边植树,我也跟去了,我说我来这里玩过,他们问谁带你来的?我说我自己来的,还不止一次,他们听了认为小孩一个人跑这么远觉得惊奇。
有次,我听城东外要开公判大会,镇压反革命抢毙人,我一个人又跑去了,开完大会,要抢毙的人被绑着跪在前边,我和很多人站在远处看,抢声响过,大家都往被抢毙的人那边跑,我也飞快地跑过去,结果看到几个人被大绑着躺在地上,头都被打烂了,人们跑过去,有的拿着馒头醮着死人头上的血吃,有人干脆拿死人的脑子吃,据说能治什么病?
我说:吓人!愚昧无知,如果说人脑能治病,那么狗脑猪脑都能治病了,可见那时候的社会是多么落后。
有次,父亲单位的人带我去看戏,在戏院看到几个人拥着一个人,身上都穿着红色的袈挲,许多人身前吊个盒子,走到被拥的那个人面前行礼,那人摸他们的头,那些人显得对他很尊敬,带我去的人告诉我,那是藏教的活佛。
有次,我在大街上看到,大轿车上下来许多苏联人,其中,一个年轻的妇女打了一个小男孩两个嘴吧子,小男孩大哭,我心里想,原来外国人也打孩子?
最惊险的一次,妈妈带我去南大街逛商店,这时,大街对面父亲单位的一个人喊我,我也没看街上有没有车就往过走,刚走几步突然冲过一辆大卡车,我没往后退,硬是冲在车前跑过去了,卡车贴着我身后冲过,两边的大人们都惊呆了,妈妈吓得两腿发软挪不动步,我自己却不觉得害怕,虽然有惊无险,可大人们反复地给我讲交通常识。
有次,我去父亲的战友那里,酒泉税务局局长的高伯伯家里玩,因父母常带我去他家里玩,我表哥又是他的警卫员,算是很熟悉的,我去后他们家里有客人在喝酒,那个伯伯给我喝了一点,就把我给喝醉了,我觉得两腿软软的站不稳,大人们都笑了,说我醉了,是表哥背着我回家的。
我哑然失笑:也许从那时你就沾上酒瘾了。
父亲单位在大街上有几间商店,我有时也去玩,帮营业员取东西给顾客,我们住的街边有个小摊贩卖水果小吃等,我清楚的记得煮熟的鸡蛋买200元,就是现在的二分钱,我最喜欢吃的是挑担卖的酿皮,特别是里面拌的面筋。那时刚解放不久,敌特到处搞破坏活动,听大人们说往新疆的路上经常有土匪出没袭扰。
我们就像吃水密桃,越吃越甜,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就这样继续下去。我把这些都记录下来,等到我们满嘴没有一颗牙的时候,拿出来一同享受。你是我可靠的保姆,我是你忠诚的秘书,孰不知天下有多少恩爱夫妻,世间有多少美好的搭档,有人说我们的生活有名无实,可心灵的结合才是最重要的结合。
我坐在电脑前记录他的故事。
润说:有一次土匪抢劫运输队,记得父亲单位的运输队在哈密被土匪包围,押车的战士都牺牲了,物资被抢车辆被烧,公司带队的一个干部被活活烧死,尸体运回来后,我晚上一个人偷偷跑去看,人被烧成一团黑炭装在麻袋中,放在一个大汽油桶中。
1951年,我上小学,离家不远,是酒泉第一完小,乱跑惯了的孩子,从小没什么伙伴,加之从农村出来时间不长,不敢到学校,旁边有解放军在修电影院,到学校后我就偷偷跑去和战士们玩,帮他们搬砖头,他们也喜欢我,每次放学时,我就加到放学的孩子队伍中往回走,后来,大人们才发现我并没有上课,采取了接送我的办法,才使我的心慢慢收住。
我搞到一个解放军的帽徵,缀到我的小帽子上,有次放学的路上,被两个巡逻的解放军战士叫住,问我帽徵那来的?当时,学生娃娃多,我乘乱赶快往家跑,跑到大门口,我告诉门口两个站岗的卫兵叔叔,说有人找我别让进来,,我到家后,急忙找剪刀把帽徵拆下藏了起来。
当时上学,印象最深的是写毛笔字,大楷小楷记得很清,父亲对我的毛笔字抓的很紧,父亲对我说写字要认真,横就是横,竖就是竖,一笔一划要工整,做人也是一样,规规矩矩,不可走歪门邪道。老师讲团结才有力量的道理。
我说:我8岁就生活在军区大院,可在班里数我最土,穿着母亲给我缝的粗布衣和棉鞋,鞋上还有用丝线绣的桃形。我心里总是感觉比别的同学矮一截,自卑感有那么一点,还有些逆反心理,导致我性格不合群,也许你那时也有着和我同样的心理。
我们分享着儿时的快乐,时光好像倒回到童年。
他讲述:筷子的课文,讲的是一根筷子和十根筷子的故事,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我适应了学校的生活。
记得哥哥在酒泉中学上学,嫂嫂有段时间也在我上的学校读书,有次,哥哥报名参加酒泉的运动会,家里人都去给他助阵,山里跑惯的孩子穿着老布鞋得了第二名,我们都为他高兴,可能从那时起,他和体育结下了不解之缘。
当时也接触一些政治活动,如镇压反革命、三反五反打老虎的批斗会,许多人围着一个人叫他交待问题,反贪污的展览会等,我在父亲的办公室看到一些收缴的东西,其中有一把蒋介石赠给国民党员的佩剑,是把短匕首,上面刻着不成功便成仁,一面刻着蒋介石赠的字样。
我看到墙上毛主席的像,一边写着毛主席万岁,另一边是共产党万岁,却没像片,我纳闷怎么没有共产党的像,我问大人,大人们笑着说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个疑问缠绕了我好一段时间,斯大林逝世后,我听了中央广播,参加了酒泉各界举办的追悼会,第一次看到摆放的大量花圈。
1954年春,父亲工作调到兰州,除哥嫂外全都迁往兰州,那时,我己读到小学三年级的上半学期,酒泉是我童年启蒙的初始地,生活环境为我的好奇探索和认识世界、勇敢独立的个性打下了基础,也养成了我任性自由散漫、好动浮躁学不求精的毛病,但酒泉和那段童年的生活记忆都是美好的。
我们到兰州坐的大卡车,沿途有印象的有张掖、乌稍岭打柴沟等,当时乌稍岭上施工,说是在修铁路。看到陆海空战士的宣传画,我向往以后能当一名海军。
刚到兰州时,我家住在中山路北双城门到南关什字之间的一座院子,临街是座二层楼,一楼是店铺,上边有霓红灯招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霓红灯,一闪一闪变换着颜色和字样,我觉得很神奇,店铺旁边有个门,进去是个二进的院落。我家住在后院的上房,角落有个楼梯可以上到房顶,我经常跑到楼顶去玩,大门的东墙隔壁是砖砌的大院门,有做水果糖的作坊,我常看做糖的过程。
有一天,突然听到抢声和爆炸声,人们说有个反革命跑到有部队住的南关城楼里,那个人绕开哨兵,跑进去拿手榴弹住城楼下扔,拿枪向小院乱射,后来调来部队攻占了城楼,抓住了那个反革命。枪声中,我跑到房顶上往城楼那边看,大人们看到,喊我赶快下来,说流弹会打死人的。
有一天,我正在房顶上玩,突然地震,妈妈急着叫我找我,我答应说在房顶上,大人们叫我赶快下来,我说房顶在摇,我下不来,地震停了,我才下来,人们说是山丹地震了,影响到兰州。
同院住着一位阿姨对我很好,她说你好好上学,等你加入少先儿童队,我给你买条绸子的红领巾,后来,她的丈夫因为重婚罪判刑,她搬走了。
有一天,家里来了个女的,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妈妈告诉我,是爸爸在庆阳的战友,带孩子到我家住了一段,后去了新疆父母家。
酒泉那个大商人的女儿,也由大人带着到我家来,酒泉儿时的玩伴兰州见了觉得亲切。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后,又搬到马路斜对面南西的一个院子,西隔壁解放前是交通银行,这个院子比原来住的院子大,是三进,前面二院是办公室,后面一个小院有几间平房,我家住的院子紧挨着城墙,当时父亲是省食品公司的经理,公司在这办公,住了一年多。
55年,父亲调省贸易公司工作,全家又搬到中山路东头南关什字东南面的一个院子,这个院子也很大,前面和东面两面二层楼,我家住在东面的一楼,单位大门口挂着甘肃贸易公司的牌子,隔壁一个院子门口,挂有甘肃省盐务局的牌子。
我家从酒泉到兰州大约是三四月份,当时兰州的学校都早己开学,我转学遇到困难,在家玩了两三个月,记得是父亲找了他的战友,兰州一位姓吴的市长才得以解决,那个小学叫民国路小学。
入学时,学校对我进行了考试,因为玩了几个月,学的东西都记不清了,语文算术都只考了几十分,学校考虑我的情况,怕我跟不上,我继续读了二年级的后半期。
学校是个大院,东西两面是教室,学校后面通过天桥,小院也是教室,学校大门外是个操埸,操埸的东北角有个大水坑,操埸东南角有个小门,我每天穿过中路往北的一个小巷,从这个小门到学校上课,清晨,门边常有个人端着尿盆让我往盆里尿尿,说是童子尿能治病,由于在外边玩了几个月,上学后一直不能适应,贪玩逃学不守纪律,学习不用功,有时和同学打架,但我一直想加入少先儿童队,写了好几封申请书,随着学校生活的逐步适应,我有了进步,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帮助下,55年6月1日我加入了中国少年先锋队。
记得有次吴市长来学校视察,特意向老师询问我,让老师叫我去,教导我好好学习。
记得父亲单位有苏联专家工作,来了几位部队转业的工作人员,他们对我很友好,我也常找他们玩,街上常搞抗美援朝的宣传活动,人们积极捐钱捐物支援抗美援朝,著名豫剧演员常香玉捐了一架飞机,我随父亲看了著名京剧演员梅兰芳的演出,华纱公司的人推销花布,身上披着花布在大街上扭秧歌,那时没有冷库,我随单位的人到红山根的山洞里存放猪肉放冰块。常听到发展生产保证供给的口号。
经历了三反五反和公司合营运动,那时,修建康藏公路,大喇叭上经常放二郎山的歌曲。有次我上厕所,出来后从厕所的高台上跳下来,脚踩到一块骨头上,骨头穿透了我穿的胶鞋,脚被扎了个洞,大人们背我上医院,有好多天我也不能乱跑了。
55年国庆节,兰州市在盘旋路举行国庆大会,学校也组织我们去了,我看到在部队工作的姨夫郭子瑞穿着藏兰色的军礼服站在观礼台上,很觉得很自豪。集会后,姨夫带着我和他的儿子照了张纪念照,姨夫的大儿子和弟弟那时在保育小学学习,星期六经常到我家,星期天晚饭后回学校,学校在中山林,我有时送他回学校。
1956年,父亲工作的单位搬迁,我家也搬到民主东路。那是个大院,院子靠后有个独立的小院,我家和商业厅厅长家住在小院,小院后面有单双杠荡板等运动器械,西隔壁是百货公司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