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熟悉的温热气息传来,她被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低喃之声传来,这其中却隐藏着太多的辛酸,她亦伸出双臂,将他紧紧环绕,枕在他肩上,享受这短暂的相聚。
任由姒忱拉着,来到里间,他小声问道:“你怎会来此?”
别来经历,种种辛酸,施宛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斜倚在他肩头,将这其中的因果原委一一道来,却略去了她成为越国进贡吴王夫差的美人之事,黑暗之中,只有无言的安慰。
“忱,带我离开,我们一起远走天涯,再不问世事,好不好?”施宛问出了这句话,也就在这一霎那,姒忱抚着她柔发的手也在瞬间停住。
“对不起。”良久,姒忱才重重叹息道,“我不可能带你走。”
“是不是担心我们往后的日子,你耕地,我养鸡,我们有手有脚,不会饿死的。”
“我……”沉默许久,他都未曾出声。
“你不要告诉我,你放不下荣华富贵,我是不会信的。你可是担心我们不容易逃出去?”
又是良久的沉默,暗夜之中,施宛唯一可以感受到的,就是他无声的无奈,轻声叹息,他道:“我已经任性了一次,不可以再有第二次。”
“你是放不下闵夫人?”施宛也只得叹息,这世上他唯一放不下的,也就只有她吧。
“对,所以,我只能对不起你了。因为上次的事,父王已经将她软禁了,若是我这里再有什么风吹草动,父王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可你若是不走,有一天越军真的杀过长江,吴王也不会放过你的。”
“若是我走了,不单只娘有危险,就连越国,都会兵连祸结。父王负我,可我毕竟是越国的王子,那一城百姓,我不可以弃之不理。”
“那你就处于此处等死吗?”话虽难听,施宛说的确是实情。
“天意如此,我们都只是造物主的棋子,早晚都是一死,又有何分别?”落寞的语气,自她认识他以来,他都未曾有过欢欣。
“那我呢,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我千里迢迢,以身犯险,就是为了前来寻你,你就这么自暴自弃,对得起我吗,对得起范大夫吗,对得起盼着你回去继承王位的越国百姓吗?”
“王位本就不是我的,越国有父王,也有鹿郢,至于你,我注定只能辜负了。”
“你……”施宛擦了擦脸上泪水,原来在他心里,她只是最最末尾的那个,自小的倔强,让她说出了一句想要后悔都来不及的话语,她道,“好,给你两条路,你要不选我,我们一起逃出去,要不,你就留在这个暗无天日的质子府中等死,为了你的大义,为了你那个父王,你选。”
沉默许久,姒忱低低地唤了一声“宛儿……”,话语之中的深深不舍,施宛却再没有动容,同样落寞的语气,他道:“对不起,你走吧,以后好好地找一个疼你的人,不要再回去会稽了,也不要再回来这里了。”
想要得到他的挽留,却终究只是决绝,施宛再没有多做逗留,收起流淌不止的泪水,她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嘴角勾起笑意,道:“好,我成全你。”
话语刚落,就是门被打开的声音,奔跑在夏初依旧清冷的夜风里,施宛却不知自己怎会平平安安地走出了质子府。来到大街,夜色依然深沉,漫无目的的脚步之中,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回想起阁楼之中如梦似幻的一番对话,施宛的心头又是一紧,细细思考着姒忱的不忍与难处,她是否做错了呢?临别之语依旧回荡脑海,他终究还是为她着想的呀,如此决绝,是否太过于狠心了,想到以后再无相见之日,一阵心酸泛起,勉强止住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回望那外表精雕玉砌,实则暗无天日的小小禁室,堂堂一个王子,却从未拥有过幸福吧。就算是她的短暂闯入,也只是霎那的温暖,小小年纪,便如此悲观,这其中的心酸冷暖,亦只有他最为清楚。
临别之时,她的决绝,是否又在他本已绝望的心头划多了一道伤疤呢?悔意阵阵,施宛却无能为力,他让她离开这里,离开烦扰,她却在心里有了另外一番打算。
茫茫人海之中,她终于找到了这个不会介意她丑陋外表的良人,多年的守候,不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吗?难道她就这么轻言放弃,若是她一走了之,她又可曾顾及到可能的后果,西施会遭殃,计划可能会败露,就是整个越国,可能都会战火连天,那姒忱的苦心呢?会否也会化作虚幻,想到这里,她擦干泪水,依旧向着高高的红色宫墙而去。
乱世之中的人儿本就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但愿真有如他们所愿的一天,战争不再,他们能够携手归隐,云淡风清,笑看潮起潮落。
茫然地来到宫门之时,已有晨曦淡蓝的微光亮起,始才想起与西施日落之时在这里会面的约定,施宛的心头不禁一阵懊恼。
正自踌躇彷徨之际,宫墙尽头的转角之处,探出了一个脑袋,正在挥手让她过去。施宛一看,是馆娃宫里的侍婢月儿,忙向着她而去。
“郑姑娘,跟我来吧。”月儿说着,便领着施宛向着红墙深处行去。
刚来吴宫便失宠,所以施宛至今还未有恰如其分的名号。带着疑惑,跟在她身后,却被带到了一个野草丛生的所在。
扒开丛草,赫然见到一个只得一人钻爬的墙洞,施宛疑惑道:“这是个狗洞?”
“不是,是伯嚭大人叫人特意挖出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施宛这才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语气,急忙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奴婢是伯嚭大人安插在宫中的线眼,只效忠于大人一个,郑姑娘大可放心,我们乃是一路的。”
笃定的语气,却让施宛的心里不禁泛起了疑惑,面上却若无其事地问道:“下相的松枣糕远近闻名,不知好不好吃。”
“奴婢家乡的糕点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若是郑姑娘不嫌弃,奴婢叫人弄点给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