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爽与何伟谈了半天的惟一收获就是发现了这本日记,他问:“这本日记你估计现在在哪儿?”
“霍英国在临死前的一个多星期没有写日记,我想他没有写日记的原因是饿得没有心思去写了,他的日记绝不会给别人,他可能把日记塞进枕头或被褥里,再不就是塞进了铺板子底下。”
“会不会让别人搜走了呢?”
“没有,金管教很少聊号,他可能不知道霍英国有这本日记。卢春江刚进号时想要他的日记本,霍英国骗卢春江,说他的日记是高教导员给他的。卢春江见那日记本挺好,考虑若没有管教特意给他,他是不会有的,卢春江也就信了霍英国的话,没有拿他的日记。”
杨爽想出了找日记的办法,他说:“何伟,我现在吩咐你一件事情,这件事你一定要办妥当,晚间8点钟左右我顶班,你要在这期间,借上厕所的机会,暗中用破布或矿泉水瓶之类的东西,把下水道堵死。”
“杨管教,这我倒是能办到,可这样做,不是违反监规吗?”
何伟不解地问杨爽。
“我让你做的事,只有你我知道,没谁会追究你违不违反监规。我之所以让你办这样的事,目的是找霍英国生前的那本日记;你把厕所下水道堵了后,我就可以把你们整个监室的人暂时串到别的监室去,借疏通下水道的机会,找找霍英国可能塞进铺板子底下的日记。”
“要是在铺板子底下找不着霍英国的日记呢?”
“也只能这样试试了。你说霍英国可能会把日记塞进行李里,可他死了这么久了,行李早不知扔哪儿去了,没法找;再一个日记你比量得那么厚,我琢磨他不会往行李里塞。”
“好吧杨管教,那我就听你的。”
“那就这么定了,走吧。”杨爽领何伟走出了提审室。
4
晚饭后,杨爽从后勤室的杂物堆里找出了把锤子和一根短撬棍,用作起铺板子的工具。他把这两样东西用报纸包好后拿进了监区,放在了14监室门口的暖气片背面。
晚7点半,于兴国喷着酒气晃着监区的铁门,值班的杨爽过来把铁门打开,于兴国摇摇晃晃进了监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杨爽说:“于所长,看样子你今天没少喝。”
于兴国说:“今天我是多贪了两杯,今天是咋回事呢?咱们主管局长丁兆柱的儿子结婚,柯支队让各所的领导班子都去,他又紧着张罗喝,你说能不喝多吗?”
于兴国想抽烟,他两手插进衣兜里没摸着烟,他对杨爽说:“杨爽你那有好烟吗?给我找一盒。”
“我兜里也没有,我到办公桌里给你找找。”杨爽去了办公室。
杨爽从办公室回来拿了盒灵芝烟,递给了于*国。
于兴国看了眼杨爽递到自己手里的烟说:“怎么就这烟?”
“于所长,我抽屉里真没什么好烟,行啊,凑合着抽吧。”
于兴国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烟放进嘴里点燃说:“杨爽,你可赶不上咱所里有的民警,那我对别人说要盒好烟,立马就能拿出中华来。你啊,就是有点太老实了。”
“我看还是老实点好,要不出了事也不好办,像申德林似的,就那么几千元钱,把自己的饭碗子都给砸了。”
“谁像申德林那么傻,给人家传个信还非得写在纸上,用嘴说不就得了,即使真的写在纸上,传个条子,看完条子一撕也就没事了。而他和那家人呢,还非得把传信的条子留下来,日后好给检察院的人一个证据,那不纯傻吗?我知道的,就在咱身边的人,给人家办事,收个几万元都算少的……”说到这儿,于兴国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忙把话题转了个弯说,“别说咱这儿,别的地方也都一样。”
于兴国的话,使杨爽吸了口凉气,他知道于兴国说的肯定不是无影的事,那他说的是谁呢?是卢春江吗?难道是吴佳才所反映的事情背后的交易?如果是,那是多么肮脏黑暗的交易啊!
杨爽明白,他不可能再从于兴国的话语中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
杨爽装做没有在意于兴国说的话的样子,他端起了提审桌上的一杯茶水递给于兴国说:“于所长,喝杯水吧。”
“报告管教,报告管教。”14监室的方向传来了在押人员的报告声。
“杨爽,过去看看咋回事。”于兴国喝了口水说。
杨爽估计自己吩咐何伟做的事,何伟已经办完了。
杨爽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他告诫自己,一定要把与何伟订的计划实施好。杨爽往14监室方向走着问:“是哪个监室喊报告?”
“是14监室。”
杨爽到了14监室的门口,何伟站在小窗口说:“杨管教,我刚才上完厕所后冲便时,发现下水道堵了。”
“再冲冲看看,能不能把堵的东西冲下去。”
另一在押人员打开了水阀门,又“哗哗”地冲了一阵,说:“杨管教,冲不下去。”‘杨爽顺着小窗口往厕所处瞧,见蹲便的便池里溢满了水。于是说:“冲不下去就别冲了,等着,我提劳动监室的在押人员来疏通。”
“怎么会堵呢?我去看看。”于兴国把茶杯放回提审桌上,到了14监室门口。
过了几分钟,杨爽领着两个劳动监室的在押人员,拿着管道疏通机回来时,见于兴国冲着14监室小窗口破口大骂:“他妈的,下水道堵了,谁堵的,是不是有意整的,要是谁有意整的,我饶不了他……”
杨爽拉了把椅子,放在了于兴国的后边说:“于所长,你跟他们生啥气;来,坐着歇一会儿。”
杨爽把14监室的门打开,而后又把13监室的门打开,他把14监室的在押人员串到了13监室;串完了人,他领劳动监室的在押人员进了14监室,连上了疏通机的电源线,开始了疏通下水道。不一会儿,蹲便池的水缓缓下落。
于兴国坐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歪着脑袋,已经眯瞪着了。杨爽回到走廊,扒拉了两下于兴国说:“于所长,回办公室休息吧。”
于兴国睁开了眼,直了直腰说:“不用,不用,我在这儿陪你看着。”
“不用了于所长,你就放心地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找别人陪我。”杨爽把于兴国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那我就回去休息了。”于兴国说着,向办公室走去。
杨爽站在监室的门口,问劳动监室的两个在押人员:“疏通开了吗?”
“疏通完了,正往外拽呢,感觉像破布什么的把下水道堵了。”其中一个劳动监室的在押人员说。
不一会儿,缠着一大团破布的疏通器的头部被拽了上来。
杨爽送回了劳动监室的在押人员,他匆忙地返回,他从暖气片的背后取出了锤子和撬棍,进了14监室。
杨爽站在霍英国曾定过位的地环处,寻找着铺板与墙壁处缝隙较大的地方,他发现铺板与靠近厕所的间壁墙处缝隙较大,他把撬棍插了进去,轻缓地撬着,随着“吱吱”地响声,铺板子被撬起一个大缝。他放下撬棍,从缝隙间双手抓住铺板子,用力向上抬,把铺板子的缝口开大。当铺板的缝口处可以伸进手去时,他掏出打火机,在铺板子底下把打火机点燃,借着光亮,他隐约看见一本黄皮日记……
5
夜间值完班的杨爽,进了办公室,就翻开了霍英国的日记。霍英国的日记写的大多是对生命的眷恋,其中有一部分写的是自己针对卢春江的虐待,发泄出的对卢春江的憎恨。看完日记的杨爽毫无睡意,他在办公桌上铺开稿纸,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给市公安局纪检委书记温庆辉写了封举报信,虽然他写信的时候,情绪有些激愤,可到了信的末尾署名时,他心里却有些顾忌,他不知道温庆辉怎样对待这封信,更难以猜测这封信的内容过后是否会传到高臣的耳朵里,这顾忌使他在信的末尾署上了“知情者”三个字。他写完了这三个字,摞下笔,又对自己写下这三个字感觉到了不满,可随之他又劝慰自己,不要急于显示自己,如果纪检委来调查这封信所反映的问题,到时候再跟纪检委谈也不迟。
下了夜班,杨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家红叶打字复印部里,打字复印部的店主是个与杨爽年龄相仿的女子,杨爽把举报信给了女店主,让女店主把举报信打印出来。女店主在打字的过程中多看了杨爽几眼,看得杨爽很不自在,杨爽问:“你认识我吗?”
“我见你很熟,好像咱俩同过学,你叫什么名字?”
“你见我熟,可我对你没印象。”杨爽没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那女的见杨爽有些冷漠,便不再言语,只好专注地打字。
杨爽拿着打好的材料,刚走出打字复印社的门,那女的就抄起了电话,拨了个手机号。
“喂,高臣吗?我是柳梅,有急事,你过来下。”手机拨通后,那女的说。
那边“嗯”了一声,就挂断了。
原来,开红叶打字复印部的柳梅是高臣的相好。柳梅原是东河市化工厂的工人,后来下岗了,高臣就帮她张罗起了这家打字复印部,这是杨爽压根儿想不到的。
没过几分钟,高臣就进了打字复印部,他问柳梅:“你找我有什么急事?”
打字复印部没有顾客,只有柳梅和高臣两个人,柳梅把虚掩的门关好说:“刚才有人在这儿给市公安局纪检委温庆辉书记打了封举报信,举报的是你。”
“是谁打的?”高臣愕然。
“是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子,个头与你差不多,我想套出他的名字,可他很谨慎,没说。”
“举报信里是什么内容?”
“举报信里说你们看守所监室里打死过人,你为了把一个姓卢的在押人员从打死人的事中择出来,和减轻主管民警姓金的责任,公然撕毁了于兴国副所长所做的真实笔录,由于把姓金的管教的责任推给了值班管教段刚,段刚由此挨了过重的处分,被逼自杀……”
“行啊,别说了,你现在就把那封举报信从电脑里给我调出来。”高臣一听就急了,他指了指电脑说。
“调不出来,打完字后,那人坐在我旁边,让我把举报信删了,见我删完了举报信他才走。”
“这屋锁上,跟我走。”高臣推开门说。
“跟你到哪儿去?”
“跟我到我单位去。”高臣没作过多解释。
在第一看守所收发室行政执法显示板前,高臣指着上面全所民警的照片对柳梅说:“你仔细看看,上你那打字的人在不在这上面。”
柳梅指着杨爽的照片说:“就是他。”
“你看准了?”
“没错。”柳梅肯定地点了点头说。
“那好,没你事了,你先回去吧。我这边还有别的事,就不开车送你了。”
“那我走了。”柳梅往收发室外走着说。
高臣回到办公室,急切地查看着办公桌玻璃板底下压着的通讯录,他找到了通讯录上面杨爽的名字,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给杨爽打了个手机,可杨爽的手机关机。高臣又拨通了杨爽家里的电话,杨爽家里的电话没人接。
高臣用手指敲打着办公桌上的玻璃板,自语说:“看来杨爽是有意在回避我。”
高臣不知所措,出了办公室,向柯志伟的办公室走去。
由于举报信给高臣造成的心理上的恐慌,他嗑嗑巴巴地向柯志伟述说了柳梅找他的经过。
高臣说的事情,柯志伟颇为费解。他问高臣:“你得罪过杨爽吗?”
“我没有得罪过他呀?”
“那他图啥呢?为那两个死刑犯讨个说法,他跟那俩死刑犯非亲非故的,也没啥关系呀?是为段刚打抱不平?他为一个死去的人至于这样做吗……”
“对了,柯支队,杨爽整治过卢春江,为这事,他被反贪局查过,是不是他嫉恨卢春江而这样做的呢?”
“这也不是一个充足的理由,行啊,咱也别瞎琢磨了,事已至此,想个对策吧,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柯支队,我心里没个谱,我刚才给杨爽打了个手机,他没开机。”
“你打手机找杨爽干什么?”
“想在他没有邮出举报信之前,找他谈谈,看他能不能转变个态度。”
“从现在的情况看,他举报你的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使你找到他恐怕也没用。”
“柯支队,你说下步该怎么办?”
柯志伟思虑了片刻说:“我嘱咐下于兴国,让他做好与纪检委谈话的准备。你通知卢春江,最近躲避起来,不能让纪检委找到他。只要于兴国不吐实情,卢春江找不着,纪检委即使找朴长伟和吴佳才谈话也无所谓;朴长伟和吴佳才为了活命,见卢春江放了,反悔以往的交代,就避重就轻地把责任往卢春江身上推,这样的事例,在团伙犯罪中是司空见惯的。至于杨爽,那就得过后慢慢做他的工作了,别让他再把举报信往上一级纪检部门送。”柯志伟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前段时间,温庆辉因申德林的事到咱支队,咱们与他晚上一同吃的饭,饭后我让你送他回家,他说不回家了,要去医院侍候他老母亲,是吧?”
“是,有这事,他母亲近八十岁了,得的哮喘病,在市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高臣眨了下眼,他不知柯志伟说这事啥意思。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让你借此机会去医院探视温庆辉的老母亲。”柯志伟点拨高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