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监管支队的大门口停了辆丰田吉普车。龙贵成和一个男子坐在车里,那男子看了下表说:“都5点多了,杨爽怎么还不出来?”
龙贵成说:“别着急,他肯定在所里面,我今天白天跟杨爽定好了,说晚间找他有事,他如果在这之前走了,他能告诉我一声。”
龙贵成的话音刚落,杨爽就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龙贵成在车里喊:“杨爽,过来。”
杨爽从车后门上了吉普车。龙贵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侧了下身,对杨爽说:“我给你介绍一下。”他指了下副驾驶座上的男子说,“这是我大学时的同学,叫祁民,在工商局工作。”
杨爽握了下祁民伸过来的手说:“你好。”
祁民说:“我经常听龙贵成说起你,今天很高兴认识你。”
杨爽在城西分局刑警大队工作时,龙贵成虽是杨爽的大队长,可杨爽调到监管支队后,两人的接触就少了,祁民说龙贵成常提起杨爽,显然是在奉承他。杨爽猜测,或许是祁民找看守所的人办什么事,他找龙贵成帮忙,龙贵成便找到了自己。
祁民问龙贵成:“咱们到哪儿吃饭去?”
龙贵成问杨爽:“杨爽,你想吃点啥。”
杨爽说:“随意找个地方就行啊。”
龙贵成自语说:“随意,上哪儿去随意呢?”他自语完这句话,对祁民说:“我想起个地方,不过稍远点……”
祁民问:“你说啥地方?”
龙贵成说:“咱们到翔宇山庄吃吧,那地方挺火。”
祁民说:“行。”
吉普车向城郊驶去,开了近半个小时,进了一个山庄,来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灯火辉煌的三层楼前,楼前停放着许多高级轿车。
三人走进楼里,找了个单间坐了下来,服务员拿着纸和笔问:“三位想吃点什么?”
祁民点了几个海鲜,要了瓶五粮液酒。
席间,龙贵成说出了找杨爽的目的,原来祁民的舅周景扬原在石油公司当经理,因为经济的事,被市检察院押进了第一看守所,周景扬年龄大了,身体不好,他们找杨爽就是让他在看守所里照顾周景扬。
杨爽说周景扬在自己管的监室,照顾他应该没问题。
祁民又提出了一个要求,意思让杨爽串供,把周景扬的案件情况通过书信转出来,他好在外边摆平相关的事情。
祁民提的要求对于杨爽来说是违反原则的,杨爽不宜直接回绝,他点支烟,没做声。
龙责成见杨爽有些为难,便打着圆场对祁民说:“咱先别说这个,来喝酒。”
龙贵成刚端起酒杯,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是哪位稀客到这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在了门口,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红光满面的男子走了进来。
“是卢大哥。”龙贵成欠身把手向来人伸去。
来人跟龙贵成握了下手说:“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今天怎么这么有时间?”
龙贵成说:“前段时间搞专案,始终忙忙碌碌的。”
来人看了眼杨爽和祁民问:“这两位是你同事吧?”
龙贵成对卢春海介绍说:“这位是我们局监管支队的,叫杨爽;这位是我同学,叫祁民,工商局的。”
“杨爽,我听谁说过这名字。”来人听了龙贵成的介绍说。
龙贵成又对杨爽和祁民介绍了来人:“这位是咱们省的人大代表,民营企业家,也就是这翔宇山庄的总经理卢春海。”
卢春海握了下杨爽和祁民的手。
卢春海让服务员给他倒了杯啤酒,他举起酒杯说:“来,龙大队长,还有这两位新朋友,我敬你们一杯,你们喝白酒,随意。”
卢春海把啤酒一饮而尽。
卢春海对龙贵成说:“你们先慢用,我那边还有些事。”
龙贵成欠了下身说:“你忙你的。”
卢春海吩咐门口的服务员说:“照顾好这桌客人。”
服务员点下头说:“卢总,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这桌客人。”
卢春海离去,杨爽问龙贵成:“卢春海是不是有个弟弟叫卢春江?”
龙贵成说:“对,他是有个弟弟叫卢春江。帮他照管着洗浴中心,怎么你认识?”
杨爽说:“前段时间,他弟弟在看守所押过。”
龙贵成说:“怪不得他说听过你名字,可能他弟弟在他面前说起过你。”
祁民打断杨爽和龙贵成的谈话,端起酒杯说:“来,杨爽,今天通过龙贵成认识了你,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今天我有事麻烦到了你,往后你用到我的地方,你尽管吱声,这杯里的白酒咱们一起干了吧。”
杨爽刚想推脱,话还没出口,祁民和龙贵成就把酒喝光了,他只有响应了,他看了眼杯里的多半杯白酒,只好张开嘴,一下子倒进去。
杨爽头有些晕……因头一天晚上喝多了酒,早晨该起床时,杨爽仍在梦乡中。
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杨爽被电话铃声唤醒,他抓起了电话说:“喂。”
“是杨老弟吗?我是祁民,怎么你今天休息呀。”
“我不休息。”
“不休息你怎么现在还不上班?”
杨爽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石英表,见已7点40分,还差二十分钟到开早班会点名的时间,他说:“睡过头了。”
“杨老弟,你下来吧,我开的丰田吉普车就停在你家楼下。”
“那好,我这就下去。”
杨爽起床,穿上衣服,洗了把脸,就匆忙地到了楼下,一辆丰田吉普车缓缓地停在他的跟前,杨爽打开车门上了车。
祁民开着车说:“我不到7点半就到你家楼下等你出来,可见你7点40还未出来,我就给你家打了个电话,多亏昨晚龙贵成告诉了我你家的电话号。”
“今天若没有你给我打电话,我肯定得迟到了。”
“今早上班时,我先送儿子上学,我儿子的学校就在你家附近,我想顺便把你带上送你上班;你怎么就一个人在家住哇?”
“啊,我是一个人住。”‘两人聊着,车就开到了监管支队的门口。
祁民把车停下,从皮包里拿出个信封,放在了杨爽的腿上。
“祁哥,你这啥意思?”杨爽看了眼鼓鼓的信封,不解地问。
祁民双手扶着方向盘,撑直了腰,恳切地说:“杨爽,我坦诚地跟你说,我舅的事,只有你能帮他了。”
“你舅的事,昨晚我不是说了吗,我会照顾好他的。”
“杨爽,你听我说,照顾他是另一码事,我也相信你会照顾好他,可我现在要着急办的事是,我不知道他的案件到了什么程度。你能不能给他手机让他跟我通个电话,或把他案件的事写在信上,你再把信转交给我,我知道他的案件情况后,好在外边做工作给他疏通。我也知道,我给你说的这些,在原则上是不允许的;但你相信我,咱俩办事,肯定不会出现什么差错。这信封里是5000元钱,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祁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说的这个忙,我是帮不了你,不要难为我好吗,好了,我该走了。”
杨爽把装钱的信封放在祁民面前的仪表盘上,接着他下了车。
祁民的脸上满是愁苦,他叹了口气,把车开走了。
开完早班会后,杨爽给周景扬订了200元钱的盒饭票。
杨爽到了监区,把周景扬从监室里提了出来。周景扬是很有气质,面容清癯的老人,因为瘦,他走起路来使穿在他身上的号服左右晃荡。
周景扬像其他在押人员似的,蹲在杨爽坐的聊号桌旁,杨爽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把椅子说:“你拿过来,坐下吧。”
周景扬规矩地说了句:“谢谢管教。”便把椅子搬了过来,坐在了杨爽的对面。
杨爽掏出了一支烟递给了周景扬说:“抽一支吧。”
“好,好。”周景扬见到烟挺兴奋,他接过了烟,叼在了嘴里。
杨爽拿着打火机,帮周景扬把烟点燃。周景扬用力吸了几口烟,或许吸得猛了些,他“咳咳”地咳嗽了两声。
杨爽调侃了一句说:“我这烟是灵芝牌的,挺冲,好像有些不对你的口味,像你这样的正处级干部,没进来前肯定整天抽玉溪和中华吧。”
周景扬苦笑了下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在这里捡个烟蒂抽都很难。”
杨爽问:“你在监室里怎么样?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他们见我这么大岁数了,对我还行。”
“这两天办案单位来提你了吗?”
“没有,我是检察院直捕的,我在检察院交代的事情,他们得去外地核实,我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查不完。”
“祁民是你什么人?”
“祁民是我外甥,在市工商局当办公室主任,怎么杨管教你认识?”听到祁民的名字,周景扬显得有些兴奋。
“我原先不认识,是经同事的引见才认识的他,他对你这个当舅的非常惦记。” .‘“唉,杨管教,你不知道我俩的亲情关系,祁民七岁的时候,他母亲就去世了,他父亲给他找了个继母,继母待他不好,我就把他接到了我家。我这个当舅的供他从小学一直到大学,连他成家都是我给张罗的,你说,我俩之间的感情能不深吗?”
杨爽从谈话记录本中拿出了一沓盒饭票说:“周景扬,这是祁民托我给你订的200元钱盒饭票。”
“不对吧,杨管教,昨天他刚给我订了500元钱的盒饭票,怎么又让你给我订,你这盒饭票我不能要。”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给。”杨爽把盒饭票推到了周景扬的面前。
周景扬只好把200元钱的盒饭票接了下来。
“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杨爽把监室的门打开。
“杨管教,我还真有点事。”周景扬刚要往里进时,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说。
“你说吧。”
“我年龄大了,就是晚间睡觉时,我有些睡不好,号里的人多被少,有的就两个人盖一个被,我就和别人盖一个被,别人在被窝里翻个身什么的,我就睡不着。”
“那好,我告诉号里人一声,从今晚开始,你就自己盖一套行李。”
“待我出去,我定要好好感谢你。”周景扬犹如一个难以实现的奢望一下子得到满足似的,真诚地说道。
2
朴长伟被市检察院的人提到了提审室,讯问朴长伟的是一男一女两个检察官。
男检察官问话,女检察官在旁边做笔录。
“朴长伟,我们是市检察院起诉科的,知道因为什么提你吗?”
“不就是敲诈勒索的事吗?”
“你和庞艳敲诈勒索的案件基本已经终结,再说那案件归区院管,今天提你的事,是你和吴佳才在监室内殴打霍英国致死的案件,希望你好好交代。”
男检察官的话犹如一记重锤,击得朴长伟乱了方寸,他害怕检察院问及霍英国之死这天的到来,而这天终于到了。高臣领人重新调查霍英国的死因时,朴长伟的心里曾慌乱过,可当他听别人说:“霍英国是个死刑犯,早晚都是死,你们给他打死了,也没有多大的事。”这句话使他的心稍安稳过,霍英国已死了两个多月了,没人再提及这事,他虽然明知这事不可能完,可他还是自欺欺人地希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以后也不会有人提起。
朴长伟结结巴巴地说:“霍英国不是死刑犯吗?。他的死不是,不是……”
“霍英国的确是已判死刑的在押人员,他该死的时候,政法机关会给他执行死刑,由不得你们在监室里去处置他;你不要以为霍英国罪责深重,你们打死了他,就可以逃避或减轻刑罚。在这一点上,你必须要端正态度。”
朴长伟机械地说:“那是,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不是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而是事情怎么回事,你就应该如实说。”男检察官站在他的面前,纠正他的话说。
“嗯,我说实话。”
“那好,我先问你,你在公安机关交代的你和吴佳才打死霍英国的事,是事实吗?有没有补充?”
“我和吴佳才打死霍英国的第二天,看守所就调查了这事,我说的是事实……”
“有没有人指使或其他人参与?”
“没有。”朴长伟说这话时,眼神中流露着些许飘渺。
女检察官做完笔录后,把材料递给了朴长伟说:“你看看,与你说的是否一致,如没有问题,你在材料上签个字。”
朴长伟看完材料,对男检察官说:“我这事会怎么处理?”
“回去看看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比照一下,你就知道了。”
“你就告诉我能判多少年就得了。”
女检察官把钢笔放在桌边,替男检察官告诉他说:“那我告诉你能判多少年,像你这事得判三大刑;材料看完了吧,过来,在材料后边签个字,按个手印。”
朴长伟走到桌边,他拿起钢笔在材料上签字时,手在一个劲地抖。
在申德林送朴长伟回监室的路上,高臣叫住申德林:“小申,你忙去吧,我问朴长伟点事,然后我送他回去。”
高臣在走廊聊号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往自己的脚前指了指,示意朴长伟蹲在那儿。
朴长伟低着头蹲在了高臣的跟前。
高臣掏出烟盒和火机放在了聊号桌上,对朴长伟说:“抽吧。”
出乎意料的是,朴长伟没有像以往似的见到烟就挺欢喜,而是摇了下头说:“不抽了。”
高臣笑了下说:“怎么了?检察院提完审就没精神了,来抽一支吧。”说着,高臣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到了朴长伟的嘴边,朴长伟只好接下烟,叼在嘴里。
高臣又替朴长伟把烟点燃,他哈下腰,把脸靠近朴长伟的耳边问:“检察院的人都问你啥了?”
“问了些案件的细节,还问除了我和吴佳才之外,有没有其他人参与打霍英国,我说就我和吴佳才打的,没别人参与。”
“嗯。”高臣神情凝重地点了下头。
“高教,听检察院的人说,我得判死刑,死缓,或无期。”朴长伟像受了委屈似的苦着脸说。
高臣生挤了些笑容说:“没事,别信他们的……”
检察院的人对朴长伟说他能判三大刑时,他心里虽然没底,可他对事情的看法毕竟肤浅,高臣几句安慰的话,使他没底的心又充实了些,他不由得附和着高臣的话,往好的方面想着说:“我寻思着也不会那么严重。”
“那好,你先回去,等过后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就行。”
朴长伟说了声:“谢谢高教。”起身朝自己所在的监室走去。
高臣拿起聊号桌上的烟,塞进了朴长伟的号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