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容端、纪晓岚一行几人五更出发,一路马不停蹄来到马府门前。只见马府正门是高大的门楼,台阶两侧蹲着两尊石狮子。两侧的街道旁,高大的古槐长出嫩绿的新叶,春风吹拂,树影婆娑。光看这外面的气派,让人一下子生出肃然起敬之感。
马府家人进内宅传禀后,将纪氏叔侄请进宅内。纪容端叫随从人员呈上礼物,将纪容舒的书信交给马周篆。马周篆看信后,打量起纪晓岚来。他早就听说纪府公子才华出众,从小就被人们称作神童。今天见纪晓岚谈吐不凡,英俊潇洒,眉宇间洋溢着一股英气,且又与二女儿马月芳年貌相当,心里已有八分诚意,只是口中说道:“不怕诸位见笑,我家小女从小被过分宠爱,每有前来求婚者,必亲自出题应对,对答满意者方可求婚。”
纪晓岚深施一礼道:“我愿意遵从贵府的规矩。”纪容端见晓岚胸有成竹,英气勃发,心中暗暗赞许,但不免有些为侄儿担心,因为纪晓岚一旦应对不成,被马府拒之门外,婚事不成事小,损伤纪晓岚及纪府的声誉就不是小事了,纪晓岚从小即以神童之誉名于乡里,假如求婚不成,如何回乡去见乡亲们?
说话间,仆人取来笔墨纸砚,并由内室丫环送出一幅字样隽秀的上联:
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纪容端在一旁看了,不禁一惊,心都提到了嗓子上。心想这马小姐不愧才女之名,所出联句,并非轻易能对。他看侄儿不慌不忙,从容自若,略一思索,挥笔写出了下联:
鸾九声,凤九声,九九八十一声,声声鸾凤和呜。
马周策看了,立刻神色飞扬,脱口喊一声“好!”纪容端更是喜上眉梢,颇有几分得意。
丫环把纪晓岚的对句送进内房。马小姐看了却沉默不语,觉得纪氏公子确有些非同寻常,但仅凭此联就订了终身,未免有些不慎。心想我何不再考他一下,如再难不住他,那定是出类拔萃的俊才。这样的人,可以将终身寄托给他。于是提笔在散发着馨香的花笺上提写了四十八个字,然后让丫环拿到客厅。丫环将纸笔交给马周篆,像是对老爷、又像是对客人高声地说道:“这是我家小姐题的一首诗。小姐说啦,如果公子能把这首诗读上来,就可以允婚!”在场的人都莫名其妙。马周篆也没想到女儿会出这样一个“加试”的题目,觉得多此一举,不快地皱起了眉头,等丫环将纸展开,马周篆吃了一惊,从没有见到女儿写过这样的诗,一时也读不懂其中的意思,好在女儿的题诗是用来考求婚人的,自己也用不着解释什么,便把这诗递给纪容端。
纪容端看过题诗,暗暗替纪晓岚叫苦。纪晓岚接过来,只见上面写道:
月中秋会佳期下弹琴诵古诗中不闻钟鼓便深方知星斗移少神仙归古扇中宰相运心机时到得桃源洞与仙人下盘棋
这上面共有四十八个字,怎么读都读不成诗句。那时人们是不用标点符号的,读书人都要会“句读”,就是常说的断旬。
如果这首诗是一首七律,那就该有五十六个字,现在正少八个字,难怪马周篆和纪容端看了都吃惊呢。纪晓岚读了几遍,开始眉头紧皱,不知所云,忽然间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首“藏头露尾”诗,起首的一个字做了最后一个字的一部分,其他各句的头一个字,便是上旬末尾一个字的半边。于是纪晓岚高兴地说道:“我解开这首诗了。”大家一看,原来如此:
八月中秋会佳期,月下弹琴诵古诗。
寺中不闻钟鼓便,更深方知星头移。
多少神仙归古庙,朝中宰相运心机。
几时到得桃源洞,同与仙人下盘棋。
纪晓岚刚刚读完,马周篆正要说话,只见女儿的贴身丫环快步走到跟前,对他说道:“恭喜老爷,小姐同意了这桩婚姻。”屋子里立刻热闹起来,马周策吩咐佣人摆上喜宴,当场答应这桩婚事。
纪、马两家换过帖后,商定晓岚和月芳的婚礼在两月之后举行。纪晓岚心情激动,暗自得意,高兴得一夜不能安睡。
纪晓岚成婚这天,崔尔庄热闹非凡,鼓乐手吹吹打打,锣鼓声、欢笑声从纪府传出来。纪府更是热闹非常。院子里,人来人往,出出进进,个个面带喜色。
纪晓岚身着婚礼盛装,更显得英俊潇洒。使晓岚着急的是到现在自己尚未见过月芳小姐的面容。拜天地的时候到了,新郎、新娘由傧相、伴娘陪着来到正厅。纪晓岚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在新娘身上。见新娘马月芳身材匀称,莲步轻移,袅袅婷婷,纪晓岚早被搅得神魂飘荡。
好不容易拜完了天地,新郎把新娘领入洞房,纪晓岚轻轻地揭开新娘的盖头一看,不由得心里一颤,差点喊出声来。只见那马月芳圆圆的脸上闪亮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皮肤长得如鸭蛋青儿一般白嫩细腻,舒展的额头,圆圆的鬓角,乌亮的青丝细润光滑,修长的眉毛凝聚着远山似的清远的神韵。高高的鼻梁、圆润的鼻头使纪晓岚立刻想到那句人们常说的“鼻如悬胆”,再看那棱角分明的人中下面,是两瓣玲珑的朱唇。觉得这样完美的人世间实在不多见啊!马月芳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含羞地向他一笑,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皓齿,纪晓岚这才真的看全了。纪晓岚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纪晓岚只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个浑身透着浪漫又脚踏实地的女人,不仅秀美艳丽,而且贞德贤淑,还是个有主见却温顺不固执的女人。纪晓岚心头突然又闪过一个人的影子,那是文鸾的影子,文鸾睁着一双幽怨的大眼睛在看着自己。
纪晓岚这年顺利地考取了秀才,又娶了温柔贤淑的月芳,本想带文鸾回北京,此时四婶却有另外的考虑。她见纪晓岚有新娶的妻子,如果再加上个如花似玉的文鸾,岂不让他耽于床笫的欢娱,而毁掉了锦绣的前程。四婶好言相劝,句旬在理,纪晓岚也不能强求,心想这煮熟的鸭子,怎么也飞不了的,晚个一年半载,再来商议此事不迟,便答应让文鸾再在家中住上一段时间,以后来接她。
他把这个主意,告诉了文鸾。文鸾痛苦非常,不能自持地俯在他的怀里,呜咽起来,哭得纪晓岚的心里酸楚难忍。但他还是遵从了四婶的意见,软言细语地安慰文鸾,等他乡试中举,一定来接她,自信时间顶多只有一年,这个愿望很快就会实现。文鸾无奈,只好送别了情人,依依怨怨地苦等苦挨。没想到那年乡试,纪晓岚名落孙山,痛苦之下,没有心思再纳妾室,这样又过了三年,一直没有回去接纳文鸾。直到三年后,纪晓岚二十四岁时才考取举人。而乾隆十三年中举后,待纪晓岚派人来接文鸾,回讯说文鸾已死。纪晓岚得报,如五雷轰顶,痛苦得眼泪直流。
原来,文鸾见纪晓岚回京,不能跟去,便已闷闷不乐。后传出纪家欲纳她为妾的消息,有人眼红便挑唆她的父亲索价一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并不太多。但文鸾在纪家多年,纪家待她不薄,且纳她作妾也是看得起她的表示,而她父亲却趁机敲诈,四婶心中不平,于是干脆让文鸾回自己的家。回家后文鸾因思念和忧郁,不久便得病死去。四婶怕影响纪晓岚的情绪,一直没有告诉他。
此后,文鸾之事,虽如雁过长空,影沉秋水,但文鸾的影子总难从纪晓岚心底抹掉,这是纪晓岚心中的暗伤。
借力造势,寻找靠山
纪晓岚知道,没有靠山,在官场上举步维艰。靠山是避祸的有力依靠。
选靠山,一定要有眼力,看准了。不可选小人,不可选庸人,不可选不办事之人。不恃才、不恃力、不恃势、不恃德,不等于不要靠山,不要帮手。纪晓岚知道:物为小借,借势为大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善借者,永远都会比别人软几下、比别人慢半拍。只有善借力者,才能平地起风雷。纪晓岚就是这样一个善于借势的精明之人。
乾隆十二年丁卯科,纪晓岚再应顺天府乡试,以第一名解元夺魁。喜讯传来,合家欢腾起来,前来贺喜的络绎不绝,纪晓岚反倒表现得非常平静,在应酬来客的时候,置办了丰盛的礼物,亲自上门拜谢座师刘统勋。
刘统勋,乾隆元年擢为内阁学士,是纪晓岚好友刘墉的父亲。乾隆十二年,他同阿克敦主持顺天乡试,考题大意是歌颂乾隆的功绩。阅卷时,刘统勋接连看了几份,都觉得不够满意,又拿过一份审阅,先是清秀字体和干净漂亮的卷面,已让他有几分喜悦,再看那文章词句,读起来回肠荡气,宏伟壮阔,刘统勋极其欣赏。往下看时,更是气象千重,夸张新异,读着文章,刘统勋确实心旷神怡,禁不住拍案叫好,往下看更觉辞藻华丽,五彩缤纷。刘统勋高兴地站立起来,让人去叫阿克敦,让他也欣赏批评一下这篇文章。阿克敦来后,两人又一起诵读一遍,禁不住交口称赞,刘统勋早听儿子刘墉讲过,他有位好朋友叫纪昀字晓岚,才华横溢,刘统勋也很想见见这位年轻后生。
纪晓岚很懂得顺势而为,巧借东风的道理。
纪晓岚来访,刘统勋十分高兴。纪晓岚先是施礼谢恩。然后向老师贺喜,原来刘墉这年也中了举人。在刘统勋看来,这位门生虽比儿子小几岁,但其学识远比儿子优长。,言谈话语之中,显得机敏异常,应答如流,年纪轻轻,竞已熟知经史,旁及百家,是位难得的文才。由此而后,刘统勋对纪晓岚爱护有加,更是悉心教诲,使之受益匪浅。后来,纪晓岚因为泄露查盐机密,而充军乌鲁木齐,也是由刘统勋保荐他当《四库全书》总纂,他才被诏还京城。
据野史记载,纪晓岚被乾隆选中做《四库全书》一书的总纂一职时颇有戏剧性:因为人才难得,乾隆皇帝在物色人选时,列数朝中名儒,竟然没有一人能充当此任的。因为,他深知此人不仅需要学富五车,名扬海内,而且需要年富力强,博闻强记,否则就不足当此重任,因为他必须阅览历代流传下来的各种书籍,这样的奇才到哪儿找呢?当时四十余岁的纪晓岚正因盐案泄密事,获罪谪戍乌鲁木齐军中服役,充当一个小小的文书。
乾隆皇帝实在决定不下总纂官的人选,于是把东阁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刘统勋召进宫中,由群臣廷议此事。乾隆皇帝开门见山地发问道:“编纂《四库全书》乃千秋伟业,总纂一职至关重要,由谁充任,卿等有何高见?”
乾隆即位以后,面对皆为前朝遗老的满朝文武,他不仅需要在这群老臣中树立起自己的绝对权威,而且尤其要培植自己的亲信。在汉人中,乾隆选中了刘统勋。
刘统勋虽说也是前朝遗老,但他与那些老臣却有着明显的不同。当时鄂尔泰与张廷玉各自结党相倾,而刘统勋在鄂张两大势力之间,是少有的几个既不依附鄂党,也不投靠张党的人。这应该是初政之后为大臣朋党而忧烦困扰的乾隆,起用刘统勋的最重要原因。
而性情简傲的刘统勋以清廉公正闻名,尤其是刘统勋受重用后,很多人来趋炎附势,甚至夜间都有人登门求见,然而,他却依然晚节不变,做事情有自己的原则。
也许正是基于刘统勋的廉洁方正,而又无朋党之私,乾隆才对刘统勋这个汉官另眼相看,屡屡委以重任。刘统勋明白总纂一职,纪晓岚最具备条件。纪晓岚学问渊博,睿智机敏,又值壮年,由他担任最为适合。但眼下他正在乌鲁木齐军中服罪,不能贸然推荐。因此站在下面默不作声,等待时机。
有几个大臣推举了几个人,乾隆皇帝只是摇头,示意不可。他见刘统勋不说话,便把眼光投向他,发话道:“卿在朝多年,满朝文武皆熟,难道以中国之大,竟无一人当此重任?”
刘统勋见乾隆皇帝确实求贤若渴,觉得开释纪晓岚的机会已到,便试探道:“臣以为可以担当此重任的人此时不在朝廷之内。前侍读学士纪晓岚可当此重任。只是他一时糊涂,获罪远谪,还望圣上垂怜。”
听完刘统勋的话,乾隆皇帝沉默了片刻。他想起了这位旷世奇才,这两年没有他在内廷走动,乐趣少了许多。但他又确实有罪当罚,而眼下又确系用人之际,岂能因小错而误大事?想到这里,他已有开释之意,但还是正色道:“你是为纪晓岚说情吗?”
刘统勋立即跪下奏道:“老臣学古人‘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才直言举荐。望圣上明鉴。”这话说得得体,群臣个个有赞同的神色。
乾隆皇帝见时机成熟,便顺水推舟,要做个顺水人情,因此说道:“那好吧,既然如此,就赦纪晓岚回京。”
假使纪晓岚没有刘统勋在朝廷里做靠山,他不知道在伊犁还要待多长时间。
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砷一帮人当然无话可说。纪晓岚已服罪两年多,且当今又是皇上用人之际,不好再给纪晓岚难堪。于是在乾隆三十六年,纪晓岚便奉诏回到京师。回到北京,起初纪晓岚只是恢复翰林院编修的职务,不久升侍读学士,三十八年四库全书馆开馆,正式担任总纂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