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嘉庆七年,纪晓岚这位七十九岁的老臣,再次被谕命为会试正考官。
正考官共有两名,另一名正考官是左都御史熊枚,副考官是内阁学士玉麟、戴均元。
在此之前,纪晓岚曾两次充任会试正考官,一次充任武科会试正考官。
每次都谨慎从事,严于防范,没有出什么差错,录取了一批又一批具有真才实学的人。因而就担任正考官来说,他已是轻车熟路。可是事有偶然,没想到这次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一次,纪晓岚去北京城的天桥听书,忽听得旁边有二人在低语。他回眸一看,见是两个举子模样的人。两人在讨论殿试中的试卷诗,纪晓岚很奇怪,现在未等揭榜,怎么就传了出来?
纪晓岚心中留下了一个问号。这事要一旦传到皇上耳中,岂不是落下个偌大罪名!他想到这里,很想与那两个举子模样的人盘旋一会儿,也好弄个水落石出。不料,那两个举子竟然离座而去。
纪晓岚看了看,心想也罢,即便去问,还能得出个什么结果?莫不如回朝听听风声会更好些。他想到这里,也无心再听那说书唱段子了,索性向居所“阅微草堂”家中走去。
在尚未发榜之时,外边就有人传扬前几名的名字,并能诵出前列者的诗句,有人密告嘉庆皇帝,奏请查处泄密之人。
嘉庆皇帝得知此事大为恼火,立刻派人追查,一时间风雨满城,参与此科会试的大小官员,无不人人自危。
纪晓岚看这事麻烦不小,不管出在哪个人头上,他作为本科的正考官,那是罪无可逃,势必要株连进去。尤其让他担心的是,这一案查下来,说不清要株连多少人下狱。自己受累坐牢事小,让同僚们及其亲属获罪,自己更难做人。看来这事儿认真不得了,谁泄漏的机密,现在最好不要去深究了。
思之再三,最后拿定了主意。
这天皇上召见纪晓岚,查问科场泄密一事。纪晓岚跪下叩头,然后镇定自如地说:“皇上不必动怒,臣即是泄漏之人。”纪晓岚深知,以自己的威望和地位,主动承担下来这个罪责,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果然,嘉庆素知纪晓岚为事恭谨,这种事断不会出在他身上,但听纪晓岚如此回答,很为吃惊,接下来问道:“老爱卿何故泄漏?”
纪晓岚回答说:“圣上明鉴,这泄漏之事实出无意。为臣书生习气,见佳作必吟哦,或者记诵其句,然不知何人所作,心中憋闷,欲访知为何人手笔,则无意中不免泄漏。皇上果真动怒,纪晓岚甘愿领罪。但唯求圣上开恩,不要株连他人。”经纪晓岚这一说,嘉庆的怒气竟出乎意外地全部消了下去,随即撤回追查考案的大臣,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了。真正泄漏机密的人,即使不便明言,也在心中对纪晓岚感激至深。所有参与会考的官员,都对纪晓岚敬佩备至。
否则,非要“认真”下去,追到最后,不只要株连多少人,不知要造成多少无辜的生命冤死狱中。
《滦阳消夏录》卷四第十六则记载了一个农夫之母自污救婢女的感人故事。某主家丢失了两干文钱,怀疑是某婢女所为,便严施家法逼她承认。打了几百鞭子,此婢坚决不认。农夫陈四的母亲也在这家府上当佣人,看到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了,如不设法,就可能被活活打死,便急忙将自家的衣物典当了两千文,拿着来找主母,说:“老婆子我一时糊涂,见利忘义,偷了这两千文钱。原以为主人家钱多,一时发现不了,没想到连累了这个婢女,实在后悔。这钱我还没用,原数送回自首。今后,老婆子我也没脸再继续干下去了,今天就辞工走人。”至此,主家才放了那个快被打死的婢女。这位老婆婆甘愿自污,承担本不该承担的罪名,却救了婢女一条性命。纪晓岚高度赞赏了农夫之母的善良品性和高尚情操。
比先于事,可以无忧
一个人绝对避免犯错误是不可能的,问题是要为自己的错误留下开脱罪责的余地。尤其是在有人想陷害你时,你必须予以准备,使保你的人,特别是上级领导有话可说。否则,祸来时,就只有任人宰杀了。
纪晓岚十几年年含辛茹苦,修成旷古未有的《四库全书》之后,又在皇上60岁的千叟宴上,为皇上的宴会增色生辉,于是就在千叟宴这天,皇上降下谕旨,提升纪晓岚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纪晓岚高兴不迭,上疏恭谢。
清代都察院是全国的最高监察机构,专司考察官吏,整饬纲常。最高行政长官,便是这左都御史一职,秩为从一品,皇上对纪晓岚的器重,可谓非同一般。
然而,正所谓“福兮,祸之所倚也”。到了这年四月,出了一件麻烦事儿,叫刚上任不久的左都御史纪晓岚碰上了。员外郎海升的妻子吴雅氏死于非命,海升的内弟贵宁,状告海升将他姐姐殴打致死。海升却说吴雅氏是自缢而亡。案子越闹越大,难以做出决断。步军统领衙门处理不了,又交到了刑部。经刑部审理,仍没有弄出个结果来。原因是吴雅氏之弟贵宁,以姐姐并非自缢,不肯画供。
经刑部奏请皇上,特派大员复检。
这个案子本来事并不大,但由于海升是大学士兼军机大臣阿桂的亲戚,审理官员怕得罪阿桂,有意包庇,判吴雅氏为自缢,给海升开脱罪责。没想到贵宁不依不饶,不断上告,一时轰动全国,终致惊动了皇上。这回皇上派左部御史纪晓岚,会同刑部侍郎景禄、杜玉林,带同御史崇泰、郑潋和东刑部资深历久、熟悉刑名的王士菜、庆兴等人,前去开棺检验。
纪晓岚接了这桩案子,也感到很头痛。不是他没有断案的能力,而是因为牵扯到阿桂与和砷。他俩都是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并且两人有矛盾,长期明争暗斗。这海升是阿桂的亲戚,原判又逢迎阿桂,纪晓岚敢推翻吗?而贵宁这边,告不赢不肯罢休,何以有如此胆量,实际是得到了和砷的暗中支持。和砷的目的何在?是想借机整掉位居他上头的军机首席大臣阿桂。而和砷与纪晓岚积怨又深,纪晓岚若是断案向着阿桂,和坤能不借机一块儿整他一下吗?怎么办?纪晓岚这时断案,只有圆滑圆滑了。
打开棺材,纪晓岚等人一同验看。看来看去,纪晓岚看死尸并无缢死的痕迹,心中明白,口中不说,他要先看看大家的意见。
景禄、杜玉林、崇泰、郑潋、王土菜、庆兴等人,都说脖子上有伤痕,显然是缢死的。这下纪晓岚有了主意,于是说道:“我是短视眼,有无伤痕也看不太清,似有也似无,既然诸公看得清楚,那就这么定吧。”于是,纪晓岚与差来验尸的官员,一同签名具奏:“公同检验,伤痕实系缢死。这下更把贵宁激怒了,他这次连步军统领衙门、刑部、都察院一块儿告,说因为海升是阿桂的亲戚,这些官员有意回护,徇私舞弊,断案不公。”
乾隆看贵宁不服,也对案情产生了怀疑,又派侍郎曹文植、伊龄阿等人复验。这回问题出来了,曹文植等人奏称,吴雅氏尸身并无缢痕。乾隆心想这事与阿桂关系很大,便派阿桂、和砷会同刑部堂官及原验、复验堂官,一同检验。这样纸里的火炭包不住了,只能将真相奏明:吴雅氏被殴而死。
于是讯问海升,海升见再也隐瞒不住,只好供出真情,是他将吴雅氏殴踢致死,然后制造自缢的假象。
案情完全翻了过来,原验、复验官员几十人,一下儿都倒了霉!乾隆发出诏谕:“此案原验、复验之堂官,竟因海升系阿桂姻亲,胆敢有意回护,此番而不严加惩儆,又将何以用人?何以行政耶?”阿桂革职留任,罚俸五年;叶成额、李阔、王士菜、庆兴等人革职,发配伊犁效力赎罪,皇上在谕旨中一一判明。
唯独对于纪晓岚,乾隆皇上恐怕军机大臣和砷会借机报复,便有意开脱,在谕旨中这样写道:“朕派出之纪晓岚,本系无用腐儒,原不足具数,况且他于刑名等件素非谙悉,且目系短视,于检验时未能详悉阅看,即以刑部堂官随同附和,其咎尚有可原,著交部议严加论处。”皇上都原谅了他,那叫别人还说什么?只给了他个革职留任的处分,不久又官复原职。和砷本想借机把立足未稳的纪晓岚赶下台去,如今看皇上有意回护,只好作罢,没敢挑起什么事端。
自乾隆五十年后,和坤的家里几乎成了官场上的黑市交易场,大小官吏趋之若鹜。有人形象地描绘说:“和相国每日入署,士大夫之奔走者,皆立伺道左,唯恐后期。当时称为补子胡同,以士大夫皆衣补服也。”有人还就身着补服绣衣的官僚们的奴才相作诗嘲讽说:
绣衣成巷接公衙,曲曲弯弯路不差。
莫笑此间街道窄,有门能达相公家。
更可笑的是,山东历县的一个县令为了能见和一面,竟然以两干金贿赂和的看门人,才得知和的踪迹,在和回家的时候,长跪于门前。可见,当时能够奔走于和门下的只能是内外大员,县令这样的小官根本无法见到和。
证据是官场上互相倾轧的“香饽饽”,谁都想得到对手犯错误的证据。
所以,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要小心谨慎。
翰林王介生秉性耿直,不趋炎附势,且嫉恶如仇。这时期,和砷为大学士兼任吏部尚书。王介生却从来不买和坤的账,纪晓岚对此很是欣赏。但是,和砷贪财渎职,凡是不走他门路的人,不要说飞黄腾达,就是有了功名,也弄不到一个实缺。
因此,王介生在翰林院待了十年,也没有补上一个实位,生活十分清苦。一般同年,早就外放了。只有他一个人,领着很有限的薪俸,养活一家老小,日子拮据难耐。大家虽然都同情他,却也爱莫能助,帮不上他的忙,于是有人出主意,让他找找纪尚书,或许能有办法。
王介生把他的苦衷,向纪晓岚说了出来。
纪晓岚听后笑道:“这事本也不难,只要你稍弯下腰,到和尚书府上走动走动,就可得到外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