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看死到临头,跪在地上,哭喊起来:“万岁,为臣冤枉啊!臣纵有死罪,恭请圣上开恩,容臣禀完口中之言,再死不迟啊!万岁爷容禀啊!”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乾隆看着纪晓岚哭得可怜,突然间动了恻隐之心。
“万岁爷,微臣想圣上御驾江南,当有特殊因由,方能免去朝臣议论阻谏,才敢冒死呈奏此折。”
“拆掉明陵殿堂,与朕南巡之事,毫不相干!”乾隆显得平静了许多,但仍然带着怒气。
纪晓岚见皇上已无意将他处死,便镇定下来,跪在地上奏道:“万岁息怒,容臣细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疆土之上,莫非圣朝所有。拆殿修陵,乃国之所需,臣本知无可参奏。但《大清律条》是立国纲纪,不容违犯。盗墓毁陵更应从严惩治。今域内盗墓之风肆虐,如不及时煞住,无数的古墓,将被盗掘一空。其中的财宝古物,将遍匿于民间,朝廷所收,万不及一,让人岂不痛惜!我主圣明,广开言路,从谏如流,臣斗胆直言,上奏陈情,乃为臣之本分。明知国利受损,而又默不陈言,才是罪该万死!况且万岁谕命,为臣当为圣上巡幸江南表奏,臣不敢有辱圣命,正是为此事上奏。”
纪晓岚的陈词,乾隆皇上听着在理,怒气已消去许多,但纪晓岚的最后几句话,倒把皇上说糊涂了。他不明白,拆殿与南巡,有哪里相干?乾隆这才想起是纪晓岚有话没有直说,于是问道:“这拆殿与南巡,本毫无干系,为何一张奏表,即称回复圣命?给朕说个清楚!”乾隆的脸上,已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纪晓岚偷眼看得清楚,心里明白刚才的危险已经过去,便胆子又大了起来,说道:“圣上已赐纪晓岚死罪,为臣是将死之人,有话也不能说啦。”
这下把乾隆逗笑了,心想他还记着刚才那茬儿,便笑吟吟地说道:“朕免去你的死罪!有话可以说了吧?”
“臣有话想说,臣不敢说。”
“你怎么不敢说?”
“臣怕圣上怪罪下来,臣死罪难逃!”
“朕不怪罪,你快说吧!”
“圣上贤明,真的不怪罪?”
“真的不怪罪!”乾隆心想,纪晓岚的毛病又来了,他以往总是问清了没罪才肯讲话,今天若早点问上一问,朕也不会生气的。看来他是有意和朕开玩笑,可也差点把命搭进去!想到这里,接着说:“君无戏言,朕不加罪于你,你快快奏来!”
纪晓岚看这回皇上的胃口,吊个差不多了,便说道:“万岁爷,臣已下跪多时了。”
敢情是想站起来!乾隆脸上挂起了微笑,道:“朕赐你起身,站起来讲话!”
纪晓岚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容。乾隆看了,心想纪晓岚果然是与朕开玩笑,禁不住喜上眉梢。又听纪晓岚笑嘻嘻地说道:“万岁爷,怒气全消了吗?”
“朕何曾生气来着?哈哈哈……”君臣两人相视而笑,刚才的一幕,全都过去了。
纪晓岚说道:“纪晓岚该死。为臣说出来,圣上不会生气?”
“朕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那么,臣就说了?”
“直说无妨!”纪晓岚哪敢直说,便向皇上问道:“主上圣明,微臣恭请皇上明示,按大清律条,盗鸡者何罪?”
“罚银一两。”乾隆说。
“盗牛者何罪?”
“罚银五十两!”
“杀人者?”
“偿命!”
“盗陵掘墓者何罪?”
“充军三年。”
“那么,圣朝兴修陵寝,拆用明陵木料,与盗陵掘墓者何异?其主谋岂不该充军发配?”
“这,主谋所指何人?”
“圣上既不降罪于臣,臣就直说了?”
“你尽管说来!”
“主谋就是万岁爷呀!”
“这话就无道理了。朕既无拆陵毁殿,又无诏命谁人为之,怎会成了主谋呢?”乾隆这回倒没生气,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主圣明,容臣细禀。治军不严,将之过也;治国不兴,君之过也,此乃古人之训,圣上如何不晓?今圣上虽无诏命何人毁陵拆殿,但纲纪不整,法网不张,听之任之,也是责无旁贷啊!当年唐太宗李世民,曾制定了法律,但因有人进入他母亲的墓地放羊,李世民便欲定这个牧羊人的死罪。魏徵谏道:‘国家大法乃为天下而设,非为一人而设,今陛下一己之私,而坏天下大法,臣窃以为不可。’唐太宗听了魏徵的劝谏,仅依法罚钱五百文。由于李世民带头执行,因而天下大治。今吾皇万岁,乃一代明主,当思治国之道。如君臣庶民同守纲常,共遵法纪,君为民首,率先自责,那国中盗墓之风,即可禁绝。江南以秀美之地,吾主南巡不就顺理成章,无人阻谏了吗?”
“啊……”乾隆完全明白了,“好个纪晓岚,你想把朕‘发配’到江南!”
“纪晓岚万死不敢!”纪晓岚仍是笑嘻嘻地。
“那么,谁敢‘发配’朕呢?”
“皇太后在时,皇上恭奉备至,实为臣民楷模。今皇太妃玉体康健,皇太妃的懿旨,皇上也可听得!”
“噢!你是要皇太妃传旨!”乾隆这才大梦方醒。这样一来,皇上巡江南,岂不成了“发配”江南,这等国家大事,大臣们谁敢劝阻?
纪晓岚出这个主意,既可免去朝中臣僚们的议论责怪,不用担心罪名。
与此同时,又可煞一煞盗墓之风,这不是三全其美吗?纪晓岚的“馊主意”,确有它的绝妙之处。
乾隆高兴地让纪晓岚退下,然后亲自到了皇太妃的住处,将去江南的打算,悄悄说出,又亮出纪晓岚的折片,请皇太妃过目。然后口中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帝为万民之表率,自当发配江南,以正视听,请皇太妃降下懿旨。”皇太妃心想,这岂不是笑话,犹豫再三,终于同意了皇帝的请求。
乾隆召集群臣,诏令全国各地,对古代陵墓,严加保护。然后,由司礼官宣读皇太妃的懿旨:“将皇上发配江南!”于是,乾隆第六次下江南,顺利成行,朝中大臣没有人敢出面谏阻。
假如与难打交道的人打交道,但又必须打交道,怎样才能守住自己的底线?为官有为官之道,做事有做事原则。纪晓岚明白,对人忠心不二方为保住自己的底线,而且,他还能为皇帝找出冠冕堂皇的借口,制造两全其美的良策,懂得了这些,方能稳坐钓鱼台。他知道,任何成功,都不是随意为之的,必须用脑子去消除可能出现的死路,才有希望看到自己成功的果实。
率性而为服从谨小慎微
纪晓岚才华横溢,但历史上很多才华横溢的人并没有青史留名。这要说一说与成功相关的另外一个方面:性格。性格与聪明是发挥人的天赋资源的两个依托。凡欲使其天赋得到自然发挥者,须使其才华依托其性格与聪明二者。若只依靠其中一个,则只能获得一半的成功,甚至不能成功。光靠聪明成不了大事,还得有一个适合你的聪明的性格才成。
纪晓岚一生并无显赫事功,也没有提出什么切实解决国计民生的经世方案。但他何以立身于世、步步高升?这就是他把过人的才气、智慧与其诙谐、滑稽、风趣的性格较好地结合起来的结果。
白康熙至乾隆,是整个清朝的鼎盛时期,史称康乾盛世。乾隆在位六十年,不仅治国有方,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以说乾隆一生既日理万机,又风流倜傥。纪晓岚能在清朝众多才子里面脱颖而出,绝非偶然,只有在那样的年代,有了那样的皇帝,才能造就出纪晓岚这样的人物。乾隆一生多次去江南巡游。乾隆下江南的真正意义除实地考察一些民情外,更主要的便是游山玩水。因此在扈从官员中,少不了纪晓岚、刘墉、袁枚等文人雅士们开心凑趣,开心解闷,而每次下江南都能给后世留下一些可资谈笑的风流佳话。
乾隆第六次南巡,纪晓岚又随着伴驾出行。这天,来到扬州城北的茱荧湾上,这里是大运河由北向南,进入扬州的第一个码头,“春风荡名城,满耳充箫笙”,“一堤杨柳三面水,十里茱萸干艘船。”御驾未到扬州,早在这十里河塘上,排满了接驾的船只。
御舟一到,鼓乐齐鸣,八音合奏,响彻云天。两岸的官绅,手板脚靴,一片嘈杂,匍匐在船头接驾。“圣上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随着满河的浪花,荡漾在河面之上。
乾隆皇帝端坐在龙舟的宝座之上,感受着万千子民的爱戴与拥护。他有些激动地站起来,走到船头,感受着这种气氛,胸中涌起一种自豪感。御舟行至城内,两江总督和江南河道总督等率领地方大员,跪在船头上见驾,并请皇帝驻跸重宁寺。纪晓岚等人奉陪皇上来到这里。重宁寺原来是在上年落成,由扬州江鹤亭为首的众富商吁请,建在天宁寺后面。乾隆皇帝有旨先行,曾赐额“万寿重宁寺”,还御书两额为:“普现庄严”、“妙香花雨”。纪晓岚看了,心中为之一动,上年即建好了这富丽堂皇寺院,皇上此次南巡,岂不早有计划?
当日,皇上在重宁寺内歇息。
却说这扬州古城,自古有名,又叫江都、广陵。自古来,诗人才子,美女名媛,辈出不穷,代领风骚。扬州八怪,都以怪闻名,这时正活跃在扬州。在这三月莺花时节,扬州的妇女都出来游春,鲜装丽服,轻车宝马;故有“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的诗句。满城中花柳争妍,笙歌慢奏;到了半夜,河面上花船荡漾,箫鼓不绝。纪晓岚看了这扬州的风俗,心中禁不住暗叹:这确是一个销金窟呀!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由纪晓岚、彭元瑞侍从,微服出了重宁寺,来到了扬州街上。一班侍卫,也换上各色的便装,悄悄地跟随在后面。
沿街所见,是数不尽的钱庄缎铺,看不完的鱼店盐行,酒楼花肆,比比皆是。雕梁画栋,园林馆阁,奇花异草,古木修竹,赏心悦目。“明月莺花翡翠楼,繁华今古谈扬州。”更惹人注目的是,扬州女人的打扮。先说这发式,与别地则大不相同,钗钿簪珠,点缀装饰,什么蝴蝶髻、望月髻、花篮髻、折颈髻、罗汉鬏、懒梳头、双飞花、倒枕松、八面观音、貂覆额、渔婆勒子等,形态各异,花样纷繁,各有干秋,让人越看越爱看。再说那衣着,这里是以淡雅著称,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扬州打扮。君臣三人走着,不停地指点谈论。
行走间,前面的一家盐店里,走出一个妙龄女子,体态苗条,步履轻盈,两腮含笑,楚楚动人。上身一件月下白透地春罗,衬底是桃红绉纱女袄,系一条素白秋罗湘裙,宛若天街仙女,下凡到了人间佳境。乾隆皇上虽然上了一把年纪,但那“观花”的兴致,却是“老夫不让少年狂”,盯着女郎看个仔细。
那女子横穿而过,下到临街的河沿刚露出裙下的绛瓣弓鞋,轻轻一点,跳到了停在那儿的小船之上。那一副娇态,真让这君臣三人,心旌摇荡。
彭元瑞一点身边的纪晓岚,口中悄悄说道:“纪学士,这便是扬州瘦马!”纪晓岚早就听人说过,扬州“瘦马”就是小妓女。只因这淮扬地方,有一种绝妙的生意,叫做养“瘦马”。穷人家生下个漂亮的女儿来,到了七八岁,出落成鲜嫩苗条,白净脸儿,细细腰儿,缠得一点点小脚儿,便有富家买去收养,教她弹琴吹箫,吟诗写字,弈棋绘画,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伎艺,都请师傅传授。这样的女孩,聪明清秀,性情风流。更学会梳头匀脸,点腰画眉,在人前卖弄三步风流俏脚儿,拖着伪袖,行动坐立,媚态横生,即使柳下惠见了,也要欣然开怀,遇到贵官公子到了扬州,准要找个上好的姑娘娶回去,那才貌伎艺,是各地女子所不及的,所以花上一千两干的银子,也在所不惜。女孩的父母,只受一份卖身的财礼,多也不过三二十两,其余的银子,则全归了收养之家,做了教习的谢礼。这扬州城内,盐业为全国之最,富商大贾,不胜枚举,都是几十万、几百万的巨富,近水楼台先得月,哪个家中,都有几个绝色的女子。纪晓岚暗想这扬州美女云集,真正是一个烟花世界,怪不得圣上六次南巡,几番都来这扬州驻足呢。
乾隆偶一回头,正看见纪晓岚望着自己,心想好个纪晓岚,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何不难他一难。便说道:“纪爱卿你可赋诗一首,以记今日之游。”
纪晓岚连忙说:“遵旨!请万岁爷命题。”
皇上道:“即以上船的女子为题,作一七言绝句,绘出其衣着打扮,点明是盐商之家,但不得犯着女字,爱卿你看如何?”
纪晓岚领命,稍一思索立刻吟道:
淡红彩子淡蓝裙,淡扫蛾眉淡点唇。
可怜一身都是淡,偏偏嫁与卖盐人。
乾隆听后忍不住笑道:“真乃滑稽之极!”
彭元瑞也赞道:“确是一首好诗!”君臣三人于是又向前走去,不觉已来至一座翠楼之前,翠楼修建得十分华丽,乾隆帝指一指问道:“这是一个什么所在?”纪晓岚、彭元瑞答不上来。纪晓岚独自向前,看到那门前有一副对联:
雪色梅花三白夜:
酒灯人面一红时。
原来是一座妓馆,纪晓岚回来,迎住皇上,悄声说道:“请万岁爷驻足,前面原是一座青楼之所。”
乾隆笑道:“这扬州的青楼,确也和京城不同啊!”
进入一条小巷,捡个平静之处,皇上悄声问道:“纪爱卿,这扬州的名胜,你们还有哪些未曾看到?”
纪晓岚不假思索,立刻回道:“万岁爷,扬州的虹桥,据说是个绝妙的去处,圣上何不率臣等去游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