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昏暗,静谧的东陵城街上也迎来了赶早的小贩,一个挑着些字画的书生突然停下步伐,他微微抬头,只见街道两旁林立的阁楼上正隐隐印衬着淡淡的火红色。
忽然,他身旁一棵因为过冬而枝叶萧瑟的大树上,蓦地飞出一只杜鹃鸟。
杜鹃鸟扑哧着双翅飞向天际,书生视线跟随,只见略微昏沉的天空中豁然有着一片绚丽的朝霞!在这茫茫大地还在沉浸于夜色中的时候,一朵朵红云就用着恣意的身姿将黑暗缓缓逼退。
新的一天来临了,杜鹃鸟从天际划过一条弧线,激射而下。一缕晨光与杜鹃鸟擦肩而过,挥洒在柳庄里,晨光透过此时已经微微撇开的窗户,映照着坐在床榻上的小狐狸。
它盘腿静坐,两爪搭在大腿上,闭目凝神。虽然是一个狐狸身,但却显得十分宝相庄严。
“你先闭上眼睛。”小狐狸平静地说道。
杨安急忙点头,道:“好的,谨遵教诲。”
“好奇心害死猫呀,你不遮眼,元神显形都可以曜瞎你,别想着偷看。”小狐狸叮嘱了下,也没有再瞧杨安,深深吐纳了几口气后,它平复自己的心绪,心中无碍。
其实,杨安的眼皮早已经重如千钧,念头一到,眼皮子就自然而然闭合起来,他觉得自己想睁开都费劲,更别提睁开眼睛去偷偷瞧上一眼。但半晌过去了,小狐狸还没有丝毫的动静,杨安等小狐狸元神出窍,实在是等得有些昏昏然。
“喂,狐小姐,你要多久才能出窍啊?”杨安乏然地说道,不过,见小狐狸没有搭理他,也就闭口不言。
等待,是一个最让人觉得时间缓慢的事情,杨安也感觉如此,他恨不得马上就心想事成。
正在杨安等得有些不耐的时候,忽然,双眼紧闭的杨安只感觉无穷的黑暗之中,蓦地渗透出了冉冉的光辉,这光辉从淡薄慢慢的变得强烈,到后来竟然有些刺眼起来,就感觉有一团火在灼烧自己的眼睛似得。
杨安忍受不了双目的不适,急忙抬起左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视线中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不过眼中的干涩不适感,已经慢慢地消散了。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依然带着些许沙哑,侬声软语,显得十分的娇媚。
杨安第一眼所见,依旧是那个床铺,晨光映照在端坐着的小狐狸身上,不过它的胸脯已经不再起伏,身子整个沉寂下来,完全失去了生命的特征。
视线中没有捕捉到自己的目标,杨安急忙转过头,只见左侧不远处的书桌前,正站着一个蒙蒙亮的人形虚影。
一张标准到极点的古典瓜子脸,杨安看上去觉得还没有自己的巴掌大,柔顺的长发瀑布般倾斜下来,恰到好处的披散在微削的香肩上。杨安凝神看着她那呈琥珀色、媚意十足的眸子,顿时问道:“你是,狐小姐?”
虽然是如此问,但杨安看着漂浮在她身旁冉冉而燃的护命灯,心中的疑问顿时就明晓了八分,况且,这靓妹身形虚幻,也没有人手具备的影子,一眼望去就不似正常的人类女子。
不过,杨安先前还以为小狐狸元神的摸样,也是狐狸状呢,想不到竟然是人类女子的样子。
杨安仔细打量了下小狐狸的元神,元神并不和两手空空来到世间的婴孩一样,而是裹得严严实实。
元神穿着一件袍袖上衣和裹住了脚踝的纱裙,都色如石榴之红。虽然身段显得很婀娜有致,但也可能是有些虚幻,所以看上去不带丝毫的烟火气。
如果真要是一个实顶实的人类女子,那可就真是迷死人了。
可惜,这只是一个幻影。
小狐狸的元神虽然很惊艳,但杨安眼睛眨都没眨,凑到小狐狸的元神近前,反而看着那完全违反牛顿定律、漂浮着的护命灯啧啧有声:“原来青妞儿说过的元神,竟然是真的。”
护命灯上还漂浮着一朵橘红色的火苗,杨安仔细瞅了瞅,发觉到了这火是凭空而生,并没有根源。这火是怎么燃起来的,杨安挠头苦想也弄不明白。
小狐狸虽然不知道杨安说得‘青妞儿’是谁,但它像是看出了杨安的疑惑,道:“这火源就是心猿意马,燃料就是我的精气神……”
听得小狐狸的解释,杨安有些怅然,上次和青妞儿的争执,实在是不应该。他真是错了,不应该,不应该。
“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小狐狸看着有些萎靡的杨安,如此说道。忽然,它的元神身形似水波一荡,小狐狸道:“我先走了,看护好我的肉身。”
话语一落,小狐狸的元神就像是积雪遇上炙火,慢慢地在杨安的视线里消融,消失不见,只有护命灯依旧悬浮着,火苗旺盛。
蓦地,哐当一声,小屋房门大开,护命灯化作一道流光,陡然激射而出。
在天空中翱翔了半晌,准备找个地方歇息的杜鹃鸟,刚刚落在小屋外不远处的槐树上,忽然一道流光从就杜鹃鸟身边擦过,吓得它顿时从枝桠上栽了下来。
正当杜鹃鸟晃荡着再次飞上枝头,一道声嘶力竭的大叫,顿时吓得它仓惶飞出了这个不祥之地——
“狐小姐,你能教我修道么?”杨安奔出屋外,大喊道。
“虽然你甚是讨厌,但渡人向道是大善,顽石也能通九窍,你也可以试试。”恍惚中,娇媚慵懒的声音在杨安耳边回转。
一个不寻常的夜晚,就这么彻底的过去了。
杨安的小屋位于柳庄的一个旮旯里,大雨过后,入目之下,一片泥泞。不过此时阳光倾泻下来,雾气升腾,宅院里霎时出现了一道小小的弧形彩虹,宛如一座彩桥悬在小屋的上空,十分奇妙。
他站在屋外,深吸了一口气,虽然睡意丛生,但只觉空气清新,渗人心脾。
这屋子,据说是杨安那早死的老爹和老娘留下来的,他们都是柳庄的家丁和侍女,原本在契约未到期之前,家丁和侍女是不能结合的……也可以这么说,正是因为杨安今生父母的私通,才有了他。
不过他老娘,因为深得杨安现在的岳母怜爱,岳母也只是责骂了一番,未曾怪罪。不过他老爹可就惨了,据伙房的老常说,那一顿家法打得他都半月下不了床。
不过最后,岳父还是给他们分配了一个小宅院。杨安的双亲就在这小宅院里安置下来。
昨夜,杨安根本就没有好好寝息,小狐狸的元神这一走,他顿时就感觉睡欲直冲上脑,不由仰天打了个哈欠。
他现在冒上心头的疑问很多,比如先前那两个夜闯民宅的神灵;比如他不知道小狐狸元神此去,到底是怎样摄取灵气,恢复修为;思绪烦扰之下,杨安弄不明白却也不去想了。
他现在只想好好补上一觉。
“安哥儿!”
正当杨安踮起脚,想要迈过门槛走进小屋的时候,一声大喊嚷得他停下了步伐。
转过身,杨安只见一个尖嘴猴腮,身材瘦小,眼神却很是明亮作家丁打扮的人走进了宅院,他不顾湿泞泞的泥地,迈起一双腿就刷刷地向杨安小跑了过来,毫不在乎地带起了一蓬蓬泥浆,裤腿上也沾满了浊色的泥渍。
杨安看着这突兀闯入的家丁,不动声色地向后探出手,将小木门轻轻合上。正在家丁快要汹涌澎湃地撞在他胸口的时候,杨安立马伸手一推,道:“打住打住,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
家丁被杨安推得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他却也毫不在乎,搓了搓手,脸上满是献媚的笑意,洁白的牙齿在晨光下似乎还闪着光,他道:“嘿嘿,安哥儿到底是安哥儿,明白人。”
“行了,小冯子你就别拍马屁了,有事直说。”杨安身子向左倾斜靠在门框上,虽然有些困意,他还是打起精神,道。
小冯子看了看杨安眼睛上浓重的黑眼圈,道:“安哥儿昨晚没睡好?”看得杨安点了点头,他再接着道:“那我就不罗嗦了,是这样的安哥儿,家主今早有一老友到访。”
话音一顿,小冯子收起他那亮晶晶的一口白牙,向着宅院门口鬼祟地看了看,再向杨安前踏一步,轻声咳了一咳,道:“家主又喝多了,又在夸耀安哥儿你呢,所以……”
“又是在吹他自己教出了一个好家丁吧?”杨安垂直放松的右手掌微微蜷缩起来,习惯性地向后敲了一敲木门,随着“咚”得一道细微轻响,杨安昂头松了松脖子,再对小冯子说道:“行了,我知道了。”
一边说着,杨安一边推开了木门,缓步而进。
小冯子原本也想迈步跟进去,怎奈何杨安木门忽的一关,然后,杨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里间传了出来:“你鞋太脏了,建议去献殷勤的时候刷刷鞋底。”
闻言,小冯子顿时讪讪的笑了几声,道:“知我者,非安哥儿莫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