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煦的阳光照在身上,使杨安感觉暖洋洋的。
他手里提着食盒,行了片刻,小冯子那厮刚好从前边一跳一蹦得过来。
这家伙看样子是讨到了不少好处,脸上就跟开了花似得,手里头捏着不知从哪撇下来的一小根枯树枝,正在嘴里凿着。
杨安离得近了,还能听到他嘴里哼的小曲儿。
嗯,是‘东风破’。
不过,到了这地儿,创造者就自然是杨安大爷。
“安哥儿!”小冯子笑容灿烂,一番收获之后,在杨安面前别提多点头哈腰了。
杨安简直就是他的财神爷啊!
小冯子看了看杨安手中的食盒,满脸谀媚,问道:“安哥儿这是准备干嘛去哟?”
杨安松了松臂膀,他不知道今儿个咋回事,整个人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用不完的精神。杨安心中正思虑着,听得小冯子的问话,只是随意地回应道:“小环不是回去探亲了么,我去送饭。”
“哟!”小冯子嘴里叫着,稀疏的眉毛挑了一挑,也多亏杨安看人仔细,不然还真发现不了小冯子这个动作。
小冯子咧了咧嘴,表情那是无比的夸张,无比的猥琐,他道:“安哥儿哪能干这事呀,我来我来。”
“安哥儿是干大事的人,这点小事就交给我来干!”他不由分说,一把从杨安手里抢过食盒。
一边说着,小冯子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叫一个“砰砰”作响。
杨安抬起右手来,用手背研磨一下下巴,对小冯子如此行为表示赞许,道:“好吧。”
小冯子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似乎在和煦的阳光下闪着光。
杨安心里有些纳闷,这厮又没用‘高露洁’,牙齿怎么会那么白?
虽如此,小冯子牙齿好却也不能掩盖他与众不同的猥琐气息。
杨安心中念头一转,上前一步,拍了拍小冯子的肩膀,如此说道:“不错,是兄弟。记得提醒我岳父,派人把我的屋子翻修翻修,要漏雨了都。”
“保证完成任务。”小冯子一挺他的柳腰,握拳一锤自己的胸脯,扯起嗓子,就差叫‘首长好’。
小冯子做这个动作着实有些滑稽,杨安胃部一紧,差点把刚刚吃的面条给喷出来,他照着小冯子的屁股就踹去,笑骂道:“滚犊子。”
“谨遵安哥儿指令,我送完午膳,马上就去滚犊子。”小冯子点头哈腰,转过身去,还不忘揉了揉被踹的屁股。
杨安看着小冯子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摇头,表示无奈。不过,现在如果去找小常的话,指不定还没吃完饭,杨安脑中思绪一闪,他突兀想到了一个事物。
“啪。”
杨安捻起手指,打了一个响指,他决定去看看。走着走着,杨安突兀停下步子,双目无神地看着小道左边的冬青丛。
他扳起手指仔细算算,然后喃喃自语道:“算起来,好想已经有十年了吧?”
杨安突兀生出了一种烂柯人的感觉,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十年过去了啊……那时候,他们还坐在葡萄架上,摇晃着两只白白胖胖的小腿,在奶声奶气地交谈中,吹着风,看夕阳缓缓垂幕呢。
不过现在,那葡萄架却早已经拆了。
人,也已经离去了。
“哎。”杨安五味杂陈地叹了口气。
柳庄在东陵城的位置虽偏僻,占地却颇大,柳庄里边,有三个小花园,梨园,桃园,竹园。
萧条,荒芜,凄凉,枝桠交错,这就是现在桃园的写照。
光秃秃的枝桠,仿佛被火烧了般焦黄,只有几点稀稀落落的嫩芽点缀着生命的痕迹。因为昨夜下了一场雨,太阳的势头也不够凶猛,所以泥地还有湿润。
杨安一脚踏进桃园,就看到了其间的串串脚印。脚印还很清晰,一看便知道这些脚印刚刚印下不久。他往里走去,只见桃林间,竟然还摆着一张四方桌,其上放着瓜果小菜,还有一只酒壶,两个青花瓷酒杯。
“小冯子前边儿不是说,岳父有好友来访么?”杨安心中念着,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岳父整出来的玩意儿。因为只有他,才有这种‘雅兴’。
一抹浅红突兀吸引了杨安的注意,他顿时走上前去。三朵娇艳欲滴的桃花映入了杨安的眼帘,那像是一颗微型的桃树,不过杨安细看之下,便明白这只不过是一根桃树枝桠。
谁人折枝将之种在地里?这原本只有几点嫩芽的桃枝,怎么会先于它花知,开出了花儿?
事出反常,即是妖。
这种反常,杨安已经是第二次看见,第一次……杨安闭上了眼睛,思绪飘飞。
那一年,青妞儿还在柳庄。
那一年,白雪盖顶,鹅毛大雪未停歇地下了整整一个月。
那一天,恍惚间,杨安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耳边呢喃,‘大贤上师’。
然后,整座东陵城百花盛开。
而城外,依旧白雪皑皑。
据说,这是知子显圣,杨安当时不信;不过现在,杨安却有些信了。
那些诸子圣贤,该是多么的强大?能够对抗煌煌自然的力量,该是多么浩瀚,多么伟岸?这,杨安连想都不敢想,因为这完全颠覆了他以往的感官和所想。
现在,就有一位就传说来看,无比伟大的圣贤的道果,正在他的丹田里。一念及此,杨安的心脏就不免砰砰乱跳……好吧,虽然是那个小狐狸的,但杨安也肯定觉得沾光是不。
虽然不知道谁把桃枝种在地上,也不知道是谁让它开出了花儿。但杨安也没有硬着头皮多想,因为他见识的各种妖异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再糟糕,再不济,也就是岳父顶着个猪脑袋,说他是猪妖。”话音一落,杨安便使劲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中暗骂自己:“二逼,这么说,不是骂自己老婆是猪了么?”
杨安摒除掉杂乱的思绪,在墙角边上找来一把铲子,然后伸出手指头,从墙角顺着庭院门笔直地连点了九颗桃树。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杨安手里拿着铲子,靠在那第九颗桃树上,然后向庭院门小迈了三步,便双手抓起铲子,用力挖了下去。
因为当时年纪小,力气不大,东西也埋得浅,所以杨安几铲子下去,便感觉铲子咯到了硬物。
拂开泥土,一块红瓦映入杨安的眼中,和埋下时的朱红鲜艳不同,现在已经变得满是污浊,有些泛黑,上边还爬着一条探着尖细脑袋的蚯蚓。如若换成以前,杨安非得好好捉弄它一番,现在却只是小心翼翼地捏起它瘦长的身子,然后放在土壤里。
红瓦也算是掩盖物,杨安掀开它后,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出现在他的眸子里。也许是年岁过久,生了绣,所以盖子和盒身黏在了一起。
杨安抓着铁盒盖子,初一使劲,竟然没有打开。
他可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虽然弄得面红耳赤,但铁盒子还是被他扯了开来。
铁盒里边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锦囊,也许是铁盒子阻碍了时间对它的侵害,所以锦囊依旧似当年那么柔软,不过在阳光下,已然不会像从前那样泛着微光、展示它的光洁如新。
打开锦囊,杨安十分小心谨慎,在里面摸出了一张折了几段的厚宣纸,轻手将之摊开。
此时,杨安面带微笑,笑容之中,还带了一点儿追忆,他看着纸上的笔墨:
“契约
一、甲方每天最少给乙方讲一个诸如白雪公主的故事。
二、甲方让乙方每日至少笑十次。
三、甲方必须百分百服从乙方的要求。
四、甲方要为乙方排忧解难。
五、乙方答应十年后无条件嫁于甲方为妻。
甲方签名:杨安
乙方签名:柳青青”
虽然杨安从小就写得一手好字,但柳青青可不是他那样的怪胎,整幅纸张看下来,只有‘柳青青’三字写得歪歪斜斜,就像是春蚓秋蛇。见此,杨安心中有些发笑,不知道青妞儿看到她当年的笔迹,会怎么样,会不会羞得不承认、耍赖呢?
“时间呐时间。”杨安追忆地叹了口气,将宣纸重新折了起来,然后塞回锦囊。
这可是卖身契,他可是要好生保管。
不然,青妞儿赖账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