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过完年后,气温渐渐回升,早晨天也亮得更早了。当五年级第二学期,也就是我们在小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始后,我们每个毕业班的学生都感受到时间越来越紧迫了。所以不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家里,每个有梦想的孩子都在抓紧每一秒的时间去学习。
《匆匆》是现代著名作家朱自清写的一篇脍炙人口的散文。也是升学考试大纲中明确要求背诵的一篇课文。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如今又到了哪里呢?
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在默默里算着,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太阳它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它去得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它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它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着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地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周六的清晨,沐浴着朝阳,我在我们家房子背后那条东西向的水渠边一遍又一遍地朗读着。我没多朗读一遍,把作者对于时间流逝的无奈、焦急和惋惜体会得更深一层。也就更进一步地不断鞭策自己:坚守信仰,珍惜时间,切勿虚度光阴,最终碌碌无为,抱憾终身!
我越读越想读,很快就爱上这片散文啦!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去背,多朗读几遍后那文中的每一个字就都飞到脑海里去了。
在我眼中,光明老师是学校里有学问的教师,他从三年级开始就教我们班英语,一直教到五年级,不过当时升学考试的科目仅有语文和数学,没有英语,所以那些与升学考试不相关的课程在第二学期都被取消了,比较特殊的是,体育课却继续存在着。他可是学校里唯一能教英语的教师。不过,他发起飙来可是很吓人的,所以他在同学们当中非常具有震慑力。
一次,班里的胜强没有交数学作业,但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否交了作业。光明批阅完作业后数了数作业本的数量,结果差一个作业本。他就拿着那些作业本来到班里并放在讲桌上,问同学们“有哪位同学没有交作业,请主动站出来”。我们正在上自习,同学们听到他说的事儿与自己无关,就继续埋头自习着,没怎么理会他。
他等了好几分钟都没人主动站出来,就发飙了“这还真怪了,要我亲自来查出来吗?”还是没有人主动站出来。
“鹏刚,过来把这些作业本发下去,我看谁没有拿到作业本,这人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是当时的学科代表,所以就完全按照他的指示去做了。
本子发完后,大家发现只有胜强同学没有拿到本子,“谁没拿到本子,滚到讲台前面来!”光明的语气甚是强硬。胜强只好疑惑不解地来到了讲台前站着,他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光明就迅速一脚踢向他的屁股,“咚”的一声,他就倒在教室的地面上,哭了起来。
这一幕把班里其他同学都给吓呆了,“我看你们今后谁还敢这样糊弄我”他对全班同学说。“哭啥哭,起来,赶快去把作业补上,没交作业还那么淡定,我不收拾你才怪呢!”接着他又对胜强说。
后来大家才知道,其实胜强早就做完了作业,只不过他把作业本给落在家里忘记带到学校来了,当时光明问话的时候,他也在自己的桌洞里还有书包里找了一下,没有发现自己的作业本,就以为自己已经交了。
光明和同学们第一次真正的接触也是在我们读三年级的时候,那时我们班的数学课程就是由树善校长来教的。有一回,校长出差三天时间,他就委托光明来继续我们的课程,直到他出差回来。
那个时候正值严冬,教室里生着火炉。他个子不高,额头上的头发略微长些。西装革履的,脖子里打着的领带有一部被埋在西装下的那件浅绿色的毛衣中,就这样来给我们代课。他在学校的所有男教师中,也只有他这样“装扮”着。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清新自然,富有朝气与活力;英明睿智,风度翩翩。我喜欢他写的字,无论是用钢笔在纸面上写,还是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他都写得一样潇洒自然。在写字的时候,最明显的特点就是用力较小,所以他写字的速度也较快。对我来说看他写字就是一种享受。在潜移默化中,我的字体也受到了他的影响。
在这小学学习的最后一年,数学、英语、体育,我们班的这些课程都是由他来上的。所以同学们和他的接触也就自然多了起来。这个老师对每位同学都是“一碗水端平”,他从不轻易在同学们面前表扬某个同学,但如果哪一位同学真的得到了他的表扬,那就表明这个同学确实值得表扬。
第二学期的期中考试就要来了,光明提前一周就通知班里的同学“本次考试我不再另行命题,我将在你们每个人手里拿着的那十套升学模拟考试的试题中随机抽取一套作为本次考试的试题,其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们自己好好去准备吧,祝大家考试顺利!”
他这么说的目的很明确,要想把这次试考好,就必须弄懂那十套试题中的每一个题目。为了再次取得优异的成绩,巩固自己在班里的“领导地位”,我在那一周的时间里用很大的力气做完了那十套模拟试题。自我感觉没有什么问题了,如果不出意外,这次考试数学考满分应该不成问题。至于其他同学是怎么准备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光明总是言行一致,考试中我发现试题果然是那十套模拟试题中的一套,就是第七套模拟试题。原原本本的,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发生变动。因为之前精心准备了,所以我答起题来当然是得心应手啦!
被光明评阅完的试卷都发到每位同学的手中了,我看到自己的成绩,多少有点儿沮丧:118分,差两分就是满分,不过还是班里的最高分。我做错了第三道填空题。
按照目前航空航天事业的发展,2100年人类将有可能移居月球。在我们现在生存的地球上,这一年有_天。
我在考场上做这道题的时候就知道它考察的是“平年和闰年的计算”这个知识点。这个我们早在三年级的时候就学过了,它也是升学考试的一个重要考点。
我一直记得“能被4整除的年份是闰年,不能被4整除的年份是平年”,2100当然能被4整除,而闰年的二月有29天,所以这年会比平年多一天,有366天。
我没有多想,就直接在设空的横线上填写了“366”,可是现在却换来的是一个红色的大错号。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光明在第一时间讲评了试卷。
显然,他对这次考试同学们的整体成绩不太满意,所以情绪就有点儿低落,“我早就说过考试的试题来源,你看看你们考的成绩,看来我之前的话都是在浪费感情……”他也看出来了班里没有几个同学在考前去认真研读那十套模拟试题这个事实了。
尽管他有太多的愤怒,但还是一道接着一道用心给同学们讲解着试题。我等呀等,终于等到我最关心的那道试题了,“下面我们来看第三道填空题,这道题我要特别说一下,全班没有一个人做对,鹏刚同学就是因为这道题而没能得到满分”,这次他特别提到了我。
“我知道你们的思维都在那‘被4整除’上栽跟头了,这道题其实很简单,只是你们都忽略了一个细节,但细节决定成败,鹏刚同学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就是因为他的‘忽略’才没能拿到满分,实在是太遗憾了”他两只手拉展自己的那张空白试卷说着,同时看了我一眼。
到底是哪个细节呢?我正在思考,但光明很快就告诉我们了“我只说这一遍,下次谁再重蹈覆辙,别怪我不客气。请大家拿笔记好了:公历年份是整百的,必须要能被400整除才是闰年,所以闰年一定能被4整除;反过来能被4整除的却不一定是闰年”
这下我瞬间明白了,原来这道题就是在“整百”上设下了陷阱等着我们往进跳啊!可怜的是大家没有一个人绕开陷阱,全都跳了进去。
讲着讲着,他又有感而发“你们当中有几个是正真在用心学习啊!我问你们,你们觉得班里谁最聪明?”
好多同学都在沉默中,但茉莉却立即在座位上脱口而出“鹏刚!”她可能是因为看到我在班里总是排第一而这么认为的吧。
但她的回答立即就遭到光明的反驳:“鹏刚不是班里最聪明的,而是班里最勤奋的,你们有谁比他看的书还有做的题多,而真正聪明的人儿就是孝成等个别人,只可惜他们身上有不少惰性。这次考试就恰恰说明了这些问题,鹏刚同学能考高分,他肯定在考前认真研读了那十套模拟试题中的每一套,而你们其他人可能就是怀着‘碰运气’的心理,只做其中的一套,而连这一套都可能是心不在焉地去对待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们要是个个都像鹏刚同学那样去做了,这成绩想不上去都难啊!”
孝成是我读三年级时从外地转来的,他们家和学成家在一起,在我们家的东北方向,也是在我家房背后那条水渠的南侧,不过那里除了他们几户人家的房子还有房子南侧的田地外,其他几个方向几乎都是荒滩,处了骆驼刺,没有什么植被。他们上学也要在我家门前经过,我本来以为我家距离学校已经够远了,不过一想到还有比我家更远的孝成他们,心里就多了几分安慰。
听着光明的话,同学们陷入了深思当中,但我也并没有因为他对我的赏识而鸣鸣得意,只是在内心里佩服着他那深刻的洞察力,我对他的喜欢也更深了。
他家在县城里,离学校又十一公里的路,所以大多时候他都选择在学校住宿,每周周末才回去。有好多个周五下午,我都看到他带着头盔骑在他那辆小型摩托车上,将车发动起来后,就听到车上响起那熟悉的女声语音“奋力行五,力帆摩托,三零零”,而他也在这语音中左脚挂档,右脚放开离合,右手转着油门把手骑车出了校园。
就这样,虽然还没有看到他的人,但只要一听到那熟悉的女声语音,我就知道一定是他了。因为在学校里,那语音只属于他一个人,是贴在他身上的个人标签,除非他将摩托车借给其他人来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