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部分同学为了维护他们共同的利益,常常会结成“牌盟”组织。这个组织的宗旨就是“互帮互助,荣辱与共”。比如说在同时玩打牌的六个人当中,有三个人结成了牌盟,那么当这三个人中某一个人的牌处于危险状态时,如果接下来就轮到他们组织中的另外一个人打牌,那么这个人就会选择要么尽力将那张牌打翻然后再还给原来的那个盟友,要么通过“拖动位置”的方式让那张牌化险为夷。如果这三个人的牌都处于安全状态,那么他们就不用在防守上下太多的功夫,而是共同去进攻同一个目标,直到目标被吃掉。比如说他们将第四个人的牌锁定为目标,但第四个人的牌却相对安全,不那么容易被打翻,他们中的某个人就会去给第四个人制造危险,然后另外两个盟友就会乘虚而入……
不过,牌盟组织中也常常是矛盾重重,最常见的就是利益分配不均,最终导致组织的解散。
我通常都奉行的是“不结盟”政策,就是不与其他任何人结成牌盟组织,主要依靠单打独斗。不过,当我面对非常强大的牌盟组织时,又不得不选择与自己要好的同学或是好友结成牌盟组织,这虽然都少有些违心,但却是形势所迫。
永刚和他家附近的旺盛、晓东就经常结成牌盟组织。旺盛和晓东两个人都是比永刚高一级的学生,他们家和永刚家都是邻居,好多时候他们都在一块儿玩耍,所以他们的关系就很好。
他们结成的牌盟组织欺负了周边的不少同学,治泽、成泽还有我都是受害者。为了杀杀他们的嚣张气焰,在成泽的提议下,我们三个人也结成了牌盟组织。
其实,在真正玩的时候,没有人会明确表示自己和谁是牌盟组织,但通过观察现场的形势和玩牌人的只言片语就不难发现谁和谁是一条心。
比如永刚会经常说“晓东,我的牌危险了,快救救我!”“旺盛,你打鹏刚的那张牌,就是不翻,也要让它面临危险,我接下来再补上一牌说不定就把它给吃了”这样的话,从这些话中不难听出他们三人之间有着某种默契。
所以,在这些四方牌的战斗里,对于某个人属于哪一个战斗阵营,大家往往心照不宣。
虽然牌盟组织有它的好处,但如果想真正的想维护好自身的利益,那还得靠自己去打拼。
我和成泽结成的牌盟组织好多次都严重地挫败了永刚他们组织的元气,让他们很难翻身。
特别是假期里,我们经常会带着准备好的四方牌从我们所在的“东面子”去永刚他们所在的“西面子”找他们,而他们也往往欣然迎战,因为输了的人想尽快赚回本来,而赢了的人也是欲壑难填……
但不管怎么玩,最终我都是最大的赢家。我把自己赢来的每一张牌都按照大小、薄厚质量优劣等分好类,一排接着一排整齐地摆放在装过方便面的那个大纸箱子里。我就这样装满一箱后再接着装另一箱……我都快要成为四方牌收藏家啦!
对于孩子们玩四方牌,大人们通常都不插手去管。我妈妈就抱着一种“只要不影响学习,怎么玩就随你的便”的态度,爸爸当然也一样啦!我想,其他孩子的家长也应该是同样的心态吧。不过,有些孩子学习不怎么样,但玩起牌来却劲头十足家长、老师好多时候都拿他们没办法,最终只好任由他们“破罐破摔”了。像我们班里的忠义、胜强还有鹏伟等就是这样的同学。
可能我们打牌打得真有点儿过了头,且不说已经整整打了一个暑假,就连新学期刚刚开始的一到两周的时间里我们都在见缝插针式地打着,课间、放学后在学校里或是在马路边上都在打着,几乎都忘了回家吃饭。
兰齐老师看到我们在新学期刚刚开始就这样玩个不停,担心往后就会越发不可收拾,长此以往,会严重影响班里的学风建设,所以他决定大力整顿我们形成的这股风气。那个时候我几乎已经成为学校里的知名人物。
兰齐接手我们这个班的时候认识的第一个学生就是我。当然,在这之前他也从其他老师那儿听说过我,得知我是一个勤奋好学,成绩优秀的学生。
不过当他看到我在新学期刚刚开始就和许多同学混在一起不务正业,沉迷于打牌,心里异常愤怒。他认为一切都是我在作怪,是我在带着同学们玩。
他就采取了“擒贼先擒王”的方式,先拿我开刀。
“鹏刚同学,我知道你在同学们心中的声望很高,可你怎么不带着同学们好好学习而是带着他们贪玩不止呢?”第二周的周五下午放学后兰齐把我一个人叫到他的办公室里批评我。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就难受极了,准确的说是感到很委屈:“不是我带着同学们玩啊!而是我看到同学们在玩,所以我也就去跟着玩的。”
“那究竟是谁在带头玩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再说,不管我怎么玩,我都会确保不影响自己的学习成绩的”
“那你今后能少玩一点吗?你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呀!”
“我尽力吧!”最后我就这样勉强地应付他。
可能是我们这些在九十年代出生的人们多少都充满着叛逆吧,我似乎没怎么把兰齐对我讲的话当回事。同学们依然玩得很凶,所以我也就继续跟着玩。
兰齐看到我没怎么听他的话,只好把我的事儿告诉了我的妈妈爸爸,此事引起了妈妈爸爸的高度重视。
他们原本以为我只是回到家里随便玩玩,没想到我在学校里还比在家里玩得更起劲,于是就完全转变了以前面对我玩耍时的态度。
加上那些年里我们家经济情况是每况愈下,承包舟晨的地因为一场大风毁了所有的庄稼而没有什么收入,家里无力支付地租最后还和舟晨把事儿闹到了法庭上。到头来就失去了土地,连刚买来不久的拖拉机也赔给了舟晨。为了一家人能够继续生存下去,并且供我和妹妹上学,妈妈爸爸最后只好接受了护渠队上那个有很多土地的人西柚的安排,给他们家打长工,同时作为回报,他们家会给我们家二十多亩田地种。按照西柚的要求,农忙的时候妈妈爸爸总是要先帮着干完他们家的活儿才能干自己的活儿。对此,妈妈爸爸虽然有千万个不愿意,但他们最多的还是无奈,所以只好忍气吞声。如果说生活中还有什么能带给他们动力和希望的话,那也只有我的学习成绩了。
当他们得知我在学校里跟着其他孩子玩乐成性时,心里不知有多少怨言。
这天下午放学后我还是没能按时回家,在护渠队上和永刚他们又大战了两个多小时。回到家时已经天黑好久了。
妈妈爸爸的表情没有平日里的温和了。我感受到他们就要收拾我了,但又不知道到底会怎样。
刚吃过晚饭,我正要准备写作业,妈妈就说:“你还知道写作业的,我问你,你怎么这么天天回来得这么晚?我们忙着摘棉花,天黑才回来,可你比我们回来得还要晚啊!”
“我在路上和同学们玩了会儿……”我低声嘟囔着。
“你啥时候才能玩够啊?差不多就行了,咱们家这种情况哪能允许你陪上人家的孩子们玩到底呢?”妈妈反问着我。这下我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们老师把你的情况都告诉你爸爸和我了,我也就这么说你几句,你爸爸这一关这次看你怎么过!”
不一会儿,爸爸就从红芳她们家串门子回来了,我估计他是去红芳那儿详细了解我在学校里的情况了。
“我们大人在田地里摘棉花这么辛苦,你却在学校里玩个不停,你可知道大人的寒苦?”爸爸劈头盖脸地指责起我来。而妈妈就在一旁看着,不敢插一句话。
我只有选择沉默,不想去说什么,因为我知道,在爸爸那里,我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我看你干脆不要上这个学了,跟上我们大人一块儿去摘棉花吧……”
晚上我睡在炕上,爸爸说的那些话不时地在我的大脑中来回翻滚。我原以为爸爸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天亮后他还真的让我抱着一大箱子这些天赢的牌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去学校见兰齐老师。
爸爸让我抱着那个大箱子站在教室门外,他和兰齐在我旁边说着话。
“你看着孩子都玩成啥样子了,他怀里抱着的那东西还只是一部分,家里还有那么两大箱子。”
“唉!我早就告诫他不要带上其他同学们玩了,可他就是不听啊!他的学习是很好,可不过就是我们班里的第一而已嘛,有句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我们这个班才三十来个学生,仅瓜州乡有六所小学,和他同年级的人数总共算起来少说也有一百五十多号人啊!他能做到这一百五十多号人中的第一吗?更不用说整个安西县了。所以好是没有止境的啊!”兰齐好像真的不仅仅在说给爸爸听,更是在说给我听。
“你说得太对了,不过这孩子太不听话了,我决定不让他上学了,现在就把他领回去,让他跟着我们摘棉花!”
“这样不好吧?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班里的第一啊!”
“不行,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先让他吃吃苦再说”
爸爸好多时候做事儿就爱一意孤行,兰齐想拦都拦不住,最终我还是被带回家里跟着他们摘棉花了。
妹妹天还没亮就和红芳的妹妹红琴一块儿去学校了,而天刚亮,妈妈爸爸就带着我来到了西柚家的棉花地里。因为他们这几天都在忙着给西柚家摘棉花。地里每颗棉花树上都有好几个棉花桃子开着花,放眼望去,一朵朵洁白的棉花汇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和妈妈爸爸一块儿摘棉花的还有西柚从别处雇来的几个人。
摘棉花的时候大家都是每人一行子,身边拿着一个袋子,人们弯着腰,伸手将一朵朵棉花从棉花树上摘下,然后扔进袋子里,然后继续一朵一朵地摘着。手底下摘着,脚底下也在不断地挪动着,袋子也随时在移动着。有些摘棉花的人还会在腰间系上一个小兜,他们是想先把小兜给装满后再取下小兜,将小兜里的棉花倒在大袋子里,然后再次系上小兜,继续摘着。
人们就这样一朵接着一朵;一兜接着一兜;一行接着一行地摘着,慢慢改变着那白色海洋的面貌。
爸爸让我拿了一个袋子在他旁边的一行子上摘着棉花,而妈妈也在我旁边的那个行子上摘着。
在爸爸另一旁的行子上带着头巾的以为阿姨看到我后问爸爸“你们家的鹏刚不是在念书吗?怎么被你们领到地里来摘棉花了”
听到阿姨这么一问,我不由地流出了眼泪,但我怕有更多的人笑话,就没敢哭出声来。
“这孩子不专心念书,也不知道吃苦是啥滋味,先让他吃几天苦再说。”爸爸这么回答那位阿姨的话。
妈妈爸爸就这样带着我在棉花地里劳动了大概一周的时间,虽然我也没有感到有多累,但总觉得摘棉花真的是枯燥无味,我很怀念那校园,那同学,我多么想尽快回到学校里继续读书啊!
一天晚上我们家正在吃晚饭,治泽跑到我们家里来了,他瞥了我一眼,然后就多妈妈爸爸说“叔叔阿姨,兰齐老师让我给你们带话,他让你们明天就送鹏刚回学校继续读书,他说现在这个时代,如果没有文化,就很有可能永远挣扎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鹏刚的学习基础很好,如果把他的学业给荒废了,那就太可惜了”
听到治泽说的这些话,我的眼睛里又一次涌出了泪水。妈妈爸爸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的眼睛好像也湿润了。
“谢谢你把老师的话带给我们”妈妈对治泽说。
“不用谢,这都是应该的嘛!你们继续吃饭,我要回去了”说罢治泽又瞥了我一眼,就转身走出了我们家。
“现在我问你,你觉得去念书好呢,还是像我和你妈妈一样整天在田地里干活好?”爸爸放下碗筷说。
“当然是去念书好啊!”我也放下了碗筷。
“那你还敢没完没了地去玩耍吗?”
“不敢了,以后我真的不敢了,以前是我做得不对,请妈妈爸爸原谅”我渐渐哭出了声。
“好了好了,不哭了,明天就让你爸爸把你送回学校去,你要记住,下次再这样,那你可就永远都没有机会去念书了”妈妈也放下了碗筷。
哇!终于又回到那熟悉的校园,见到那些熟悉的同学啦,此刻的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感受到学习机会的来之不易,特别是兰齐老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话时时在我耳边回响,告诫我:没有最好,只有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