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亲亲热热地大声一口一个老乡,“老乡,你别见怪,我这表弟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点,他也常听人说有些地方老是有人骗人,他这是第一次跟我一起出来找小姐,难免心情紧张。你不要见怪。”
那女人一听,脸上很快阴转晴,并拍着胸部,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我在广州做了十多年这样的生意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我们这些人赚的都是血汗钱,绝对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请你们放一百个心,我们那儿绝对安全,这一带的派出所都有我们的人,那不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么?”
见这女人打消了怀疑,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我腰间的BP机“嘀嘀嘀”地响起来。我估计很可能是魏东他们在呼我们,一时不见我俩的影踪,他们肯定会着急与我们联系。我从身上取出一看,果然是魏东用手机传呼我。我趁机拍拍邓世祥的肩膀说:“表弟,咱们那几位正在找我们,你替我去复个电话吧。告诉他们,就说我们现在在外面办一件要紧的事,叫他们一个小时后开车到王圣堂牌坊前等我们。让他们别担心。”说罢,我连忙暗示他赶紧去打电话。刚好,就在这高大的王圣堂牌坊的左前面路旁有个电话亭。聪明的邓世祥见我连丢几个眼色,同时话中有话,自然心领神会,忙奔向电话厅。其实,我刚才这句话有两种含义,一是暗示邓赶紧向报社正在等候我们消息的任天阳和魏东他们报告,报告我俩此时的行踪和具体位置,万一我俩在后面有什么危险时,报社也好寻找我们或是及时报警。
为了防止双辫女听到邓世祥电话的内容,我又故意三步并两步赶到前面,把她直往牌坊里面引,并主动与她搭话。
约四五分钟后,邓世祥精神百倍追上来,大声喊我道:“表哥,我已告诉朋友们,一个小时后不见不散。对了,下午还有个客户通知我们去白云宾馆谈生意,最好能早点赶过去,时间可不能玩长了。”我知道邓世祥已将我们的有关情况告诉了报社和同事,心中顿时释重不少。进入王圣堂坊后,左边是一个用塑料棚架高高搭起的肉菜集市,人头拥挤,各种嘈杂的叫卖和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鱼腥味,腐肉烂虾味,腌菜的酸辣味,冲鼻而来。我们随同双辫女穿过这个乱七八糟的菜市场后,又向右转了一个弯,拐进一条窄窄的小巷。这种小巷对我而言不算陌生。
这是广州城里典型的“都市里的村庄”,两面密密麻麻几乎遮天蔽日的建筑物互争地盘,这是当地先富起来的农民自建的“高楼大厦”。简陋的有四五层,奢华的有七八层,各家阳台都拦一道洞眼密集的防盗网,放眼望去,活像一只只高悬的蜂窝,从下面走过的人大多一缩脑袋,怕突然掉下来被砸个灵魂出窍。由于这些农民屋本来没有建设规划,随心所欲你挨我我挤你,使得小巷两边供行人出入的地方尤为狭窄,建筑物间距又近,抬头向上望去,天空像“一条线”。
拐过这条令人压抑的小巷后,我们又钻入一个交叉口,看见几家门口转动着彩色旋转灯的发廊,靠门口无精打采地站着几个打扮妖娆的小姐,见双辫女领着我们两个年轻男人走过,先是怪异地挨个打量一眼,吃吃地浪笑着,然后,几个脑袋埋在一堆窃窃私语起来。
双辫女领着我们拐进了另一条小巷,接着又七拐八拐,在一条极窄极窄的小巷深处,她忽然在一个陈旧的防盗门前站定,朝我们堆起一个笑。因为小巷采光不好,她的笑容看上去有些高深莫测。
“这不就到了,怎么样,不算远吧?”她一边笑嘻嘻地说着,一边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大串钥匙,唏里哗啦听来格外刺耳。
我和邓世祥同时留意到,这锈迹斑斑的防盗门顶端一块早被风雨腐蚀了颜色,上书“王圣堂某巷27号”字样的门牌。就在长发妇女熟悉地拉开左侧一铁门,示意我们入内时,突然,在我们的身后另一出租屋地下室虚掩的防盗铁栅栏也“哗啦”一声被人粗暴拉开,一位身着黑衫、阴沉着脸的青年男子大摇大摆走了出来,扫了我们两人一眼,随后又转过身去,一声不吭地横在那门口。
我心里不由一沉,暗暗思忖:这人是谁?为何我们刚一来到此处,他就开门?为何他开了门后,又一声不吭地横在这门口?难道他是这个女人的同伙么?如果他是这女人的同伙,那么他们为什么不相互打招呼?如果不是这女人的同伙,那么这个神秘的家伙为何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我们呢?
我紧张地望了对方一眼,并趁机飞快地朝前后打量,心底倏的一紧,就在我四处侦察的一瞬间,突然发现前面小巷尽头有两个似曾相识的黑影在拐角处闪了一下,很快又不见了。
我看到,这条小巷的尽头虽然可以向两边延伸,但从地形来看,那儿极可能是一条无路可走的死巷。同时我也意识到,对门这个黑衣男人和巷口躲藏伺机而动的那两条黑影,极有可能是一伙!拉客女只不过是请君入瓮的一只黑手而已。
表面上看,我不露声色,但我的脑子却在思忖对策。难道我们不慎露了马脚引起对方怀疑?我明白,如果此时走出这间杀机四伏的出租屋,必然凶多吉少!如果我们的真实身份在这个是非之地暴露出来,就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去!怎么,也只能继续向前开,在前面约两里外的十字路口处才可以向左掉头转过来,如果是那样怎么办?是进是退?我感到头部隐隐发痛,神经绷得几乎要断裂。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生死,还关系到同事的安危啊。任何贸然的举动都有可能付出惨重的代价。我想,如果现在转身逃跑的话,我们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人能冲出去,这地方再偏僻,毕竟也是一个有人生活的村庄,对方再穷凶极恶也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因为他们最根本的出发点是谋取不义之财,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轻易动刀子的。但那样一来,我们岂非前功尽弃,功败垂成?既然接受了任务,我们就一定要全力以赴。我想将想法传达给邓世祥,但此时此刻,我又不可能开口说话。当我们的目光碰在一起,我也看到了他的眼神惊疑不定,他也在等候着我拿主意。
我故意装着东张西望的样子,看了腰间皮带上的BP机显示屏一眼,此时刚好是下午的2:40分。
双辫女似乎也看透了我们的迟疑,忙讪讪地笑着:“快进去吧,两位小老乡。楼梯间的电灯坏了,小心碰着头呀。”说罢,她一边向我们招着手,一边踏入了这间黑乎乎的出租屋。
出租屋尖刀枪口紧相逼
双辫女待我们两人也跟随着她进入屋内后,马上转过身把我们直往里面推,突然抬高了嗓门说道:“快点来吧,我把这外面的大门锁上,安全得很呀!”说着,只听“哗啦啦”一声,对方已身手敏捷地将防盗门拉上,锁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冲我们谄媚地笑着说:“怎么还站着不动呀,已经进来了还怕什么呢?来,还是我来带你们上去,人家小姐早在楼上等你们大半天了!”楼梯间阴暗潮湿,没有灯,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食物腐烂似的怪味。我走在前面,并偷偷地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邓世祥的一只手,沿着极窄的水泥台阶朝上摸索。在楼梯的拐角处,零星光线反射下来,七零八落地塞着大团黑糊糊的东西,似乎是几只晦暗陈旧的稻草垫子,难闻的气味应该就是它们发出的。
黑暗中,我和邓世祥不自觉彼此更用力地抓住对方,我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此时我只能加倍使劲地握住他的手,暗暗传送鼓励和力量给他沿着漆黑一片,狭窄如鼠洞的台阶,我们就这样上到了这栋出租屋的三楼。刚上来,我们又看到面前有扇用一把又粗又长的铁链紧紧地锁着的小铁门。双辫女一边在找钥匙,一边转过头用安慰的口气对我们说:“你们看看,我们这儿多安全呀,有好几道锁子呢。只要人进来了将门锁上,外面谁也进不来……”但是我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束令人惊悸的刀光。她摇晃着脑袋打开了最外面的一扇木门,连催我们进去。我俩刚进门,她又手脚麻利地将木门反锁。她这套叫人眼花缭乱的开门锁门技巧是那样纯熟,以至我们想不出任何抗议的理由。
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大客厅,光线虽然不好,但比起楼梯间却开阔多了,大约二三十个平米的面积,屋里空空荡荡,别说半个人影见不着,就是连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都没有!整个屋子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BP机的呼叫声音。按常理,一般BP机在接收到讯号时,如果没有人为中止,应连响8至10声,但刚才只响两下,便不知被什么人及时中断了。毫无疑问,这屋子里面肯定有埋伏,他们早已听到了我们上楼的脚步声,他们也没料到携带的机子会在此时尖声响起。很显然,刚才对方为了不让我们听到机叫声而赶紧人为地掐断了。这里面肯定是有人正手持BP机在等待外面的同伙传送有客人到来的“佳音”。
危险就在的眼前!此时要想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我和邓世祥同时用警惕的目光四处探寻:只见这客厅尽头的右后面,有一个小门,那是连通客厅惟一的房间;房间小门的一角挂了块与墙面颜色不易区分的破布帘,直垂到地板上,走进去必须掀开它。这空空荡荡的客厅里不可能有人隐藏,要有名堂也只是在那小房间里头了。想到这,我不由将目光落在前面那个小房间的门前。听到那两声BP机的尖锐响声后,与我们紧挨在一起的双辫女也觉察出了我们神色的异样。但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为了掩饰,她一边嘻笑着,一边冲我们抛了媚眼:“两位兄弟,小姐就在那房间里面,很漂亮哟……快进去吧。”
她说着,边用手掀起了布帘,又敲了敲紧闭的房门,大声叫道:
“小妹,有客人来了你准备好了没有呀?”
门开了,双辫女将我和邓世祥一前一后朝里一推。里间的小房约有10多平方米,在我们的正前方是一个小窗户,但早被木板和塑料布封得严严实实,一点风也不透。在窗户的左侧,还有一扇紧闭着的小木门,外面吊着一把很小的锁。很显然,这里面还有一间小房子。在门外我自然无法知晓那里面的房间该有多大,但是,即使只是一个储藏室,暗藏几个人应是不成问题。右侧靠墙壁摆放着一张单人小床,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床边上。一看到面前这张单人床,我的心不由地发毛起来。因为王正在他那封信中多次提到,这些可恶的家伙,一般都躲藏在房间的床底下,以便伺机偷取床上客人的财物。
坐在小床上的女人见我们进去后,立即站了起来。只见她年龄二十五六岁,身高约1.65米左右,身着无袖碎花的低领连衣裙,扎了根长长的马尾巴,虽然脸上很明显散布着几个小红疙瘩,但能看出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
很显然,这就是所谓的小姐了。此时,这女人见到了我俩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轮番打量我们。大功告成的双辫女忙指着面前这位女人说:“你们两个看看,我们的这位小姐长得多漂亮呀!我没有骗你们吧!”说罢,她向我们伸一只手要钱,要求我们先付给她领路费50元,再付给面前这位小姐小费80元。见我并不爽快,她伸过一只汗津津的手来,伸向我的衬衫口袋,就要掏钱。我手一挥,说,“急什么嘛,钱我们是一定会付的……”我再次飞快地环顾了这个小房间,尤其多看两眼小床对面那令人疑窦丛生的挂有小铁锁的神秘小房。随后我又将目光停在那张小床上。只见那上面有一张卷起来的被盖,却没有枕头,不像是有人在此睡觉的样子。尤其令我胆颤心惊的是,眼前那铺在小床上的脏兮兮的旧床单,很宽,有一大半直垂到地面,将那床底遮掩得严严实实,在这半米多高的床洞藏一个人是根本不成问题的。
在这个时候,虽然我不可能马上将那床单掀起来看看里面到底是否有人,但眼睛一落到那儿,我的心紧张地怦怦直跳。直觉告诉我:这床下肯定埋伏有人!
为了不让面前这两个女人看出我内心的方寸大乱,我故作镇静拍了拍口袋,说:“大姐,你放心吧,钱我马上给你。但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太累了,还是让我们坐下歇口气吧……”说着我轻轻坐在床沿上,惟恐动作过重使将要发生的恐怖一幕提早发生,我拼命克制才不至于使双腿颤抖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我们只能见机行事。此时外面的两张大门早已被两把铁锁封闭住了,就是想逃也已经没有退路了。眼下,我们只能静观事态的发展,然后才能想方设法尽快离开这个恐怖之地。为了驱逐心中的紧张,我故作轻松地问:“老乡,你刚才在路上不是说有好多小姐让我们挑选的吗,怎么这儿就只有一个小姐呀?我主要是带我表弟出来见识一下的,现在我们有两个人,而这儿却只有一个小姐,这不太合适吧。”我故作不满意地说,“这里面太热了,没有其他地方吗?再帮忙换个地方吧。我们要找小姐多一些的,这样才有挑选的余地。”双辫女说:“我们刚才走了这么远的路,肯定有些热了嘛!不过这儿就只有一个小姐,前面的屋子里倒还有的是。等下,我可以带你们中的一个人去,不过,你可得另外付我20元的带路费呀。”
我忙说:“这个没什么问题。加就加吧,不就是20元钱么?我们只要玩得开心就行。大姐,那你赶紧带我表弟过去吧,最好能多帮他找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好让他自己挑一挑。你放心,钱肯定不会少给的。”
我又连连向邓世祥使眼色,暗示他赶紧找借口离开,险情一触即发!现在能出去一个就算一个,也好通风报信,否则我们两个只有坐以待毙了!
心领神会的邓世祥慌忙拉着双辫女一只手说:“大姐,这儿只有一个小姐,也就一张床,太不合适了,你快点带我出去再找一个,让我表哥在这里玩吧。”
那女人满口答应,并对我说:“我先带你的表弟去前面的屋子看看。对了,你们的带路费还没给呢,要不,我找这小表弟要去?”
我笑着说:“我人还在这里,你不要急嘛,等下可以一起给这位小姐!”
她一听,居然很爽快地说了声:“好吧,那你就把钱都交给我的妹妹吧。给谁都是一样的”这时,脸上有痘痘的独辫女笑眯眯开了口:“我先跟这位老板聊聊,大姐,你就带这位小表弟出去看一看吧。”
双辫女连连答应,一把拉着邓世祥的手退出房间。看着邓世祥随着那女人转身离去,我的胸口竟感到一种别样的疼痛,这是一种胜似血缘的、对生命与友爱充满眷恋却又是毫无挽留之力的感情。复杂而又痛苦,无法言表。
“老板,你怎么半天不说话呀?往里面坐一点么。”
双辫女见我眼睛总是往门外看,伸出一只手拉了我一把。一挨近,对方身上散发出一股廉价的面油和劣质香水混合在一起的怪香,那刺鼻的怪味直往我鼻孔钻来。
我竖起耳朵,听到邓世祥和那女人已走出了大厅。我正在思忖着下一步该怎样对付面前这位居心叵测的年轻女人,如何争取顺利走出这间小房时,突然,令人惊悸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床对面那扇紧闭的小木门“嘎”的一声响,那扇明明挂了把小锁的门此时居然被人拉开了。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拉门声显得惊天动地!紧接着,从那不知深浅的小房中,接连跳出两个气势汹汹的铁塔壮汉。只见他们一个留着一头鸡窝乱发,满脸横肉,蓄着八字胡,肤色黝黑,上身一件青色丝绸短袖衬衫;另一个肤色较白,圆脸,塌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上身穿蓝色“苹果”牌衬衫。
更令我惊恐万状的是,他们每人手竟都握着一把杀伤力较强的手枪。就在我张大嘴巴,还没有回过神来时,他们早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两把黑森森的枪口左右开弓顶在了我的脑袋上,一齐怒声喝道:
“不许动!快把你的枪给我交出来!否则,老子就一枪崩了你!”
杀了他,他是便衣警察!
两把冰凉凉的枪用力戳在我的太阳穴上。我的头皮一阵阵生疼,一股直透心骨的冷气猛往我全身里窜。汗水顷刻浸透了我的脊背。
枪支对于我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我面前这两支枪,肯定是两只真枪!从那枪口口径和枪筒来看,这种枪应该是从海外来的走私货,性能好,杀伤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