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耳殿直通人界,也是幽冥地唯一一个通向外界的出口。
薄奚用一块黑布遮住了那答的眼睛,他说,“人界与幽冥地不同,我怕伤了你的眼睛。”
那答点点头,她伸出白皙嫩滑的小手,脆生生地说:“你牵着我罢,可不许把我弄丢了。”
“好,我牵着你。”他温言道。
他温软的大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她心满意足的笑了笑,由他牵着她走。
他走得很慢,那答辨不清方向,脑子晕晕乎乎的,只觉得自己一会儿向左拐一会儿又向右行,周围的气温也越来越低,她仿佛置身在一个黑暗潮湿的冰窖里。一股霉腐的气息不断的涌进她的鼻腔,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到了吗?”她哆嗦地问。
“还没有,快了。”薄奚沉稳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
说话的功夫,那答感觉到他的体温一直在上升,没一会儿,他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了。
“你还好吗?”她关切地问。
“恩。”他的声音里透着不易觉察的疲惫。“别说话,我们就快到了。”
那答乖乖闭上了嘴巴。她被冻得不行,牙齿咯咯地打颤,连脚趾头也渐渐发麻了。她紧紧握住薄奚的手掌,企图从他身上汲取一些温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答的眼前隐隐出现一片白光,那白光朦朦胧胧的,甚是柔和圣洁,她蒙着黑布,竟有种雾里看花的错觉。
鼻尖的霉腐味儿和白光都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海风的咸腥味。那答感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冻得麻木了,只有一双耳朵还听使唤。她听到了呼啸的风声,澎湃的海浪声,还有一些凄厉的呐喊声,那些呐喊声尖锐而刺耳,带着些不甘、埋怨还有无边的仇恨,此起彼伏的嘶哑着,叫嚣着。
薄奚腾开一只手解开了蒙在她眼睛上的黑布,温声道:“我们到了。”
那答慢慢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瞬间,她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惊住了。
暗黑色的天空盖满了厚重的乌云,不时划过几道亮眼的闪电,沉闷的雷声被海水掀起的巨浪声掩盖住了,澎湃汹涌的海水像是恶魔张开的双臂,疯狂拍打着岸边的岩石。
她跟薄奚就站在陡峭的悬崖边上,海水掀起的巨浪打湿了她的裙角,惊得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她才发现,脚底下是一些凹凸不平的怪石。可怜她还赤着脚,那一阵阵寒意便不断的从脚底心蔓延到了心脏。
习惯了幽冥地的炎热,陡然来到这样寒冷的地方,那答表示她很不习惯。
“这是什么地方?”她舌头打结地问。
“这里是冥河,淌过这里,再过去就是人界。”薄奚答道。
“原来,庄奴说的大运河就是这里啊。”那答感慨道。
“你看那里,”他指了一个方向,那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见遥远的河对岸开着一大片火红的花朵,那花一大片连着一大片的开着,远远看上去就像是鲜血所铺成的地毯,红的似火。
薄奚低声道:“那是曼珠沙华,凡人管这花为荼靡,管那条路叫黄泉路,曼珠沙华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灵魂便籍由着这花的指引,走向天界……他们哪里晓得……”
那答扬起脸来看他,“晓得什么?”
他哼道:“凡人的灵魂可经不住这里的煞气,没等走到天界,先做了这曼珠沙华的养料。。”
她‘啊’了一声,说,“这花看着漂亮,没想到这么歹毒。”
“我命人种的。”薄奚的嘴角微微上扬。
那答顿时无语。
“冥河需要怨气,只有积累足够多的怨气才能掀起海浪,才能带我们离开这里。”他接着说,“人界那些穷凶极恶之人死后才会被曼珠沙华所吸引,踏上这条黄泉路,至于那些有始有终的普通人,不是曼珠沙华能够掌控的。”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问:“我们要做船离开吗?”
“待会儿抱紧我,千万别松开。”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嘱咐道。
话音落地,他一把环住瑟瑟发抖的那答,纵身从那陡峭的悬崖上跳了下去。
冷风刮的那答两颊生痛,她紧紧的紧紧的抱住薄奚,生怕自己一个松手就跌的粉身碎骨。
他们一直在下坠,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所有的不安和害怕似乎都消失了。
“薄奚,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她忽然大声地喊出来。
大约是风刮的太急了,大约是铺天盖地的海浪声淹没了她的声音,大约是下一刻他们没入了水中,大约有很多种可能,那答终究没有得到薄奚的回应。
冥河的水冰冷刺骨,似是能将人心冰冻起来,那答随着水波浮浮沉沉,她想,她或许正在经历一场脱胎换骨。
显然,这换骨的过程委实痛苦了一些。
她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阵天旋地转,无形的水波压住了她的鼻子和胸腔,她无法呼吸了,窒息和寒冷的双重压迫渐渐使她失去了知觉。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这是一间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的老式瓦房,整间房子呈现一种即将坍塌的状态,门板上横七竖八钉着木板,一股凛冽的寒风从木板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毫不留情地吹动着那答的头发,她一眼扫过去,坑坑洼洼的地板上堆满了杂物,老旧的衣柜,破烂的谷仓,还有许许多多她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简直肮脏不堪。
这是什么地方?
那答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这样陌生的环境让她感到不安,她一动不动,只敢竖起耳朵留意着周遭的动静。不多久,她忽然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支着身体,从一张破旧的大床上坐了起来。
“你在这里么,薄奚?”她轻声的,试探性地问。
回答她的只有满室寂静空荡。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仍不死心地对着空气喊:“薄奚,你在这里么?”
还是没有人回应她。
长时间的寂静令那答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