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点头,「妳现下回府,夫人大概还没,还来得及。」
她现下走了,没有破绽,她不说也就没人知道了,可走了就见不到皇上了;她留下,她姒嫣不说她母亲也能发觉,日後就更别想见了,更可能被草草许配嫁人。
这是一个考验,东华长公主不动声色的考验。
康依涵一听,面上当即流露了不舍,机会难得她走了不就只剩自己一人看着了吗?
穆维琪倒是明白後果,想了下,深以为然的点头,「长公主所言极是,臣女立刻回府,谢长公主指点迷津!」
姒嫣听了便是笑了,笑得真心。
她向她行礼告退之後,又向康依涵道了别,然後很是直接地离开皇宫。
他俩现下都不知道,日後他俩的地位高低,其实从这一刻就决定好了。
姒嫣没有再对康依涵说什麽,她走到精致华美的宫殿,从没有任何人的宫门走了进去。
华丽无比,也冷清无比。
让人几乎以为是冷宫。
姒嫣没有任何犹豫的走进大殿。
外头几个宫人不敢拦,更不敢出声。
姒嫣靠在墙上,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着面前两个女人说话。
「姑母,父亲和祖母的意思就是让您与皇上打好关系,那个姒嫣一定得嫁给哥哥!」娇美的女子恶狠狠地讲出了这段话,让赵成后眉头一皱。
她皱着眉头说道:「好侄女,他们如今到底又是怎麽盘算的?」
赵成后的亲侄女,只有一个,就是被先皇亲封县主的青言县主。
郡主是太子之女,县主则是亲王之女。宫清戈便是县主之尊,青言县主父亲虽然不是亲王之尊,却因为是外戚而荣光无比。
青言县主用她娇柔的声音解释:「大哥将来是要袭爵的,我们国公府可不能就这麽没落了,大哥不可能娶公主。二哥经商有道,怎麽也会娶个大家小姐、世族闺秀。何况大嫂将来要掌家、二嫂可能也会掌库房,要是姒嫣那贱人要刁难我们怎麽办?」
说完,不待赵成后开口,便又道:「三哥赌博赌得没救了,父亲和祖母都希望他娶了姒嫣。左右他房里早已侍妾无数,不差一个摆设。长公主的嫁妆到时候都可以给他,况且他喜好美色,姒嫣嫁给他最好了!」
这样他们家,便是长公主的夫家,皇上怎麽也得给他们面子!
赵成后倒是有些惊讶,「妳不是打算嫁给皇上的吗?」
青言县主笑,「是呀,所以姒嫣在我们手里,才能让他不得不娶我!」
「那妳打算怎麽做呢?」轻缓的声音提出了一个问题。
赵成后脸色一僵。
「先找人抓了姒嫣,让她跟三哥生米煮成熟饭,她就不得不嫁了!然後……」青言县主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转头看见一张娇艳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赵成后脸色早已煞白,不可置信的起了身。
「然後,然後逼皇弟与妳成婚,否则不但要把事情说出去,还要让妳三哥不娶我,对吧?」姒嫣眸色极冷,唇边却带着温暖的笑意。
「妳…」青言县主面色大变,她怎麽知道!不,她什麽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姒嫣轻轻一叹,迳自走到主位上坐下,托着下巴看着她们姑侄俩,「到底得要把本宫想得多蠢?嗯?」
两人面色俱是惨白,青言县主眼珠子一转,高呼一声:「来人!」
「………」
没有动静。
「妳说妳带来的十个暗卫吗?那麽弱,早就被本宫的人解决了。好了,现下只有你我三人,外头都是本宫的人,妳可以说了。」姒嫣很是热心的告诉她她的尴尬从何而来。
青言县主与她对视许久,低下头,眸中闪过暗光,「臣女失礼,参见长公主!」
赵成后看着她的眼色,恍然大悟的瞥了正冒着白烟的香炉一眼。
姒嫣垂着眸,吸了口气,却感觉不对。不动声色的说道:「皇弟不会娶你,本宫亦不会有事。」
她以肯定语调说着,彷佛只是叙述事实。
青言县主沉默了好一会儿,陡然大笑,「姒嫣,妳难道没有感觉不对劲吗?运内功试试啊!」
姒嫣眸底一闪,暗自尝试,发现无果,却面上淡笑。「妳以为区区春香能够奈何本宫?」
「装得挺像,妳来有五刻钟了吧?这可不是只有春香,这是迷魂香呢!妳准备好叫本县主小姑了吗?哈哈哈……」
姒嫣冷了神色,脸颊浮现红晕,冷着声道:「隐卫!」
大殿里顿时出现十来人,全部跪下,「主子。」
青言县主脸色惨白,赵成后更是惊惶!
这个姒嫣怎麽有这麽多人!
「不动声色的给本宫带走!带回本宫宫里!」
「是!」只是一瞬,暗卫与那两个女人都消失不见。
姒嫣的面色越来越红,尝试起身却发现腿软,甚至差点儿栽倒在地。
是她轻忽大意了,那两个女人都不是什麽好东西,手段自然也下作!
只是,她该怎麽离开?她怎麽能够让人看见她这个样子!
神智恍惚之间,她似乎见到白衣如雪,轻轻把她抱起,她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
这份冰凉令燥热的她忍不住靠近,往那怀里一再靠近……
然後背後睡穴猛然冰凉,她昏了过去。
感受到宫清戈周遭的冰凉之气,顾花影默默扶额。
她该怎麽说,这两人…纠葛很深啊,但是又没有姻缘线……
有时候,看透天机真的很讨人厌,想说又不能说,遭天谴不是开玩笑的!
宫清戈看着顾花影,轻敲了玉佩一下,抱着怀中人儿往东华宫飞快离去。
玉佩清脆的声响犹在耳边,顾花影却知道她俩早走了,这是让她留下来给外头那些宫人解释呢。
顾花影温和地笑了,怎麽可能!
作为半个瞎子兼一个神棍,她出去不先被抓走才怪!
於是她脚尖轻点地面,画出一个六芒星阵,然後在阵眼处轻点了两下。
说时迟那时快!
六芒星阵陡然亮起,白光耀眼的从殿内亮出,宫人们被刺的睁不开眼。也只在刹那耀眼,然後又黯淡下来。
宫人们急忙奔进去时就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赵成后、青言县主、东华长公主全部不见了!
然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有鬼啊!”,集体昏了过去。
—————
未央宫。
苏芸看着眼前坐在栏杆上晃着纤白长腿的女人,无奈扶额。
帝凰的紫裙被她嫌碍事直接撕了一长条,外面的黑衣也跟着撕了一长条,就像那开衩的旗袍一般,露出一条纤白均匀的长腿,从栏杆上垂下,晃呀晃。
两条腿都垂着,左手撑在栏杆上,整个人坐在上面,右手拿着琉璃酒杯轻轻摇着,不时喝上一口。
这女人,清醒时是魔,微醉时是妖,昏迷时是仙。
现下微醉的她便如那最是勾人的狐狸精一般,妖冶绝艳,却丝毫不媚。
一双魅眸染上些许醉意,略带迷离,隐隐有着清醒,眼底的幽光散成一点一点,飘荡在里头。
醉态迷人,醉意动人,醉色勾人。
肆不敢看她,她手下所有人都不敢看她,南音等人更是不敢看她。
如妖似幻,现下的她,不只勾人,更勾魂!
薄唇殷红如血,看向苏芸,染上醉意的声音更是令人为之沉沦,「本殿让妳去办事,办好了麽?」
指的便是她先前吩咐的那些了。
「是,属下已经办好……主子,您别再喝了。」苏芸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帝凰似笑非笑,「不喝?本殿干什麽去?」
「去看看四公主啊!您回宫一直没去看四公主,不然十七公主不也找您吗?」苏芸提议,却让肆眉头一皱,正想劝万万不可,因为……
可还没来得及等他说出口,才一眨眼,栏杆上的人就无影无踪了。
「凝香宫,快!」
肆面色难看,如果他没料错,依照以往,他们到凝香宫一定会看到……
……
一众人急急到了凝香宫,凝香宫的栏杆上坐了两个人。
一个如妖似魔,一个如妖似幻。
黑衣的魔,蓝衣的幻。
两条同样白皙的长腿一起晃呀晃,琉璃酒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血孽和醉仙碰撞出来,红与雾白的液体碰撞,交叠在一起。
两个醉美人的手下们对视了一眼,俱是无奈。
每每帝姬喝了酒跑到凝香宫,最後他们找到时必然是四公主和帝姬一起在那儿喝酒!
帝青岚一张小脸透着红晕,看着帝凰那依然白得透明的脸颊,不解道:「凰,妳没醉?」
帝凰懒懒瞥了她一眼,「本殿千杯不醉,妳,太弱了。」
「帝蓉是妳给我找来的麻烦吧?」她轻柔的声音带着醉人的微哑,「整天在我这儿蹦蹦跳跳……美人都要受不了,同我说好几次了…」
没有嫔位的妃嫔,生出的孩子对自己的生母是不被允许叫母妃的,只能称位份,与姨娘一般。
她口中的美人,自然就是她的母亲白美人了。
「我母妃没那个耐性……小丫头到时候可能命都没了…」帝凰幽幽说完,又轻抿了一口,然後从身旁的酒壶里倒酒出来。
帝青岚没回话,也倒了一杯醉仙,喝了一口,幽幽说道:「似是好些年未曾这般快意醉过了……」
「谁让妳酒量差劲,被人发现?」帝凰毫不留情地打击她。
「妳明日笄礼…竟也敢喝,欠了我一壶醉仙的人,喝血孽……」她一叹,「我就不懂了,血孽有比我的醉仙好喝?」
帝凰点头,举例回答,「就像我表姐的冰清酒,明明淡得没有味儿,她却……妳喜欢冰清麽?」
「难喝!」帝青岚毫不犹豫地回答。
「所以啊……」帝凰一本正经地教育她,「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知否?」
下属们:「……」为什麽觉得帝姬殿下说的很有道理呢?
苏芸:「……」隐子要是知道您的道理都学在酒上了,到底该是高兴还是无奈?
帝青岚一本正经地点头,「徒弟受教了!」
「乖!」帝凰从来不吝於称赞。
当晚帝凰的晚膳从未央宫端来凝香宫,然後在凝香宫和帝青岚挤一个被窝睡了。
要说她和帝青岚是什麽关系,不是姐妹,是睡一个被窝喝一罈酒的关系!
隔天一大早,肆便一脸无奈,隔着被子抱走了帝凰。
每每帝姬殿下醉在四公主榻上,他总是最累的那一个!
帝凰意识是清醒的,但她懒得起身,故而如同小时候一般唤来肆,让他抱着回宫。
幸亏他们回宫得早,帝凰才被肆放到床榻上没多久,嬷嬷们便结伴成群地来了。
一一向帝凰见过礼,帝凰在苏芸的催促下心不甘情不愿的起了身。
然後一群嬷嬷像是蜜蜂一般涌了上来,帝凰被套上整整九件的吉服,一身艳红,她自己看着都差点以为她不是及笄而是要出嫁!
折腾完衣服又折腾妆容头发,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好不容易才折腾完。
帝凰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抽了嘴角。
她撇过头,问着那些完成任务松了一口气的嬷嬷们,「寻常公主及笄都是弄成这样麽?」
浓妆豔抹,她几乎要认不出镜中的人是谁!
苏芸知道她向来厌恶脂粉味,故而从来不会抹在脸上。现下该是不高兴了……
「是,帝姬殿下。」嬷嬷们恭敬的回答。
帝凰微微皱了眉,唤道:「南音,妳来。」
南音恭敬上前,身後的宫女递了水,她拿着帕子为帝凰弄掉那些脂粉。
眼睛被她们弄得夸张,帝凰让南音重新给她画,她素来不喜化妆,脸上附着东西的感觉不是一般的难受,南音倒是为了她出席宴会小小为她化过。
嬷嬷们想要阻止,苏芸冷冷地看了过去,那眼神冷得刺入她们的骨髓,顿时谁也不敢开口。
「时辰到了,帝姬殿下您该出发了!」外头的宫人高呼道。
帝凰起了身,一身艳红配上那殷红的唇色,眉眼间亦是张扬的豔丽。她上了软轿,後头宫人们亦步亦趋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