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响声,瑞清下意识的回头一望,漆黑的石板路上躺着一个娇弱的女子,浅黄色的纱裙正是刚才嫣城穿着的。
不可能!
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用最快的速度驾马过去,然后翻身下马,嫣城正奄奄一息的躺在路中央,她的裙子和双手上沾满了鲜血,而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高的地方——她居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他把支离破碎的嫣城扶起来,却又怕弄痛了她,但是管不着了,瑞清只能极其小心的把她抱起,此时周围围了很多很多百姓,他就这么抱着她冲出人群,身后传来乱七八糟的吼声,“杀人啦……”“出人命了!”“凶手呢?”“别让凶手跑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瑞清毫不理睬身后的吵闹,他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她离开!
而额头淌着血的嫣城却在他怀里露出一个无比欣慰的笑容,那是瑞清从未见过的交错着绝望和自由的笑容,她用力捕捉着上官瑞清的身影,想要说话。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放心,你不会有事的。”瑞清发现连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
可是嫣城并没有就此停住,她痴痴的望着上官瑞清,用尽所有的力气,几乎是在呢喃:
“现在……我终于……跟你一样了……真好……”
瑞清来不及回应她,她必须马上得到医治,于是他用力一踩马镫,带着她消失在这个喧闹又血腥的夜晚。
***
上官瑞清带着已经昏迷的嫣城一路飞奔,他知道自己家肯定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自己留在那个家都已经危机重重了,更何况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卖艺女子。
普天之下也许只有那个地方是安全的,他如此想着,快马加鞭朝他们曾住过的画舫飞奔而去。到的时候还有几位客人在,但是顾不得了,他命画舫老板将客人统统送走,老板面露难色,双眼在瑞清手里的昏迷不醒的姑娘身上不停的张望,直到瑞清开出了足以买下他这座画舫两倍的价钱,他才笑容可掬的转身将宾客们全都请走了。
“我要一间最安静的房间,还有,帮我去找个大夫。”瑞清说着,从身上拿出一袋银子扔到老板手里,“这些是请大夫的钱,你的钱我明天给你。”
“是、是,上官公子吩咐的事在下一定照办!”他收起银子转身离开了。不久之后,一个黑发白髯的男子背着药箱跟在老板身后步入画舫,为了不让老板把他的事泄漏出去,他又答应给他一笔十分可观的封口费。
那位中年大夫给嫣城把了好一阵子脉,最后皱着眉头说:“姑娘伤的不轻啊,没有个把月的时间治疗和静养,恐怕很难恢复。”
“她没有生命大碍吧?”
“目前看来还不至于危及生命,但如果伤势治理不当,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大夫说话的语调很缓慢,写字的速度也是如此,他将方子交由瑞清,收了银子后便起身告辞了。
床榻上的姑娘面色苍白,她微弱的呼吸似乎是生命的唯一迹象。
即使不用立刻去现场证实,瑞清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从她衣服上的血迹,还有茶楼里的人的呼喊就能判断,她杀了人。
所以她才会在昏迷前说那句话,想到此瑞清不禁心生悲怜,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帮她脱罪,不知道她杀了谁,为何杀人,要等她醒来再询问恐怕时间就来不及了,他必须赶在所有人的前头。
先前发生命案的地方依旧喧闹不已,两排官兵将百姓拦截在茶楼外,不时有人在茶楼里跑进跑出,引起瑞清注意的是邢部的孟南平也来了,这种命案应该还不至于找到他,可是他怎会亲临现场?
不用多时,周围的百姓就会给出答案,一个看上去通晓很多事的白发老者在跟周围人说,被杀的纤云轩老板是邢部大人的亲侄子。
瑞清早知道孟天意是孟南平的侄子,但是他不知道嫣城杀的人竟然是他,如此一来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孟南平的刚正不阿在朝廷是出了名的,或许可以从这一点着手。瑞清生怕围观的人认出他,在第二次来这之前他早已回府换了身衣裳,一看到他,孟南平的脸上无不讶异。
“上官公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在下正好在附近办事,听闻令侄遭遇不测就赶来看看,请大人节哀。”
“听说是被他店里的姑娘杀害的,尸体已经运回去了。”说话的时候,孟南平难掩悲伤之色,“唉……早就让他收敛一点,他就是不听,好好的开个店,非要弄的满城风雨,这下可好,把自己命也搭上去了。”
“令侄的不幸会不会与这次的甄选有关?”孟南平满脸糊疑的望着上官瑞清,他继续说,“那位姑娘是朝廷卿点的琴师,而她曾经又是纤云轩的姑娘,令侄不肯放人,两人争执之中引发了这场杀人案,也不无可能。”
“是吗?她是朝廷卿点的琴师,这我倒是不知道。”
“不蛮您说,那位姑娘是在下的好友,入宫之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在下也相当为难。”上官瑞清这么一说,孟南平还真的不能把所有责任都算在嫣城身上,毕竟他知道上官家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得罪的。
“我这个侄子就是不愿安分守己,说过他好几次了,他还是这个样子,真是自作孽啊……”果然,孟南平承认了孟天意生前也有过不安分的举动,而瑞清要的就是他此刻的退步。
“那么现在只要问一问那位姑娘就行了。”
“那姑娘杀了人之后从窗台一跃而下,随后就被人救走了,我已经命人去找,可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
“大人不必惊惶,在下会命人一起寻找,倘若是那位姑娘的不是,在下一定会给孟大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多谢上官公子的好意,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五日之后,上官瑞清亲自来到孟府,孟天意的灵堂还设着,他异常冷静的上前上香行礼,死者的妻儿在边上流泪回礼。寒暄了几句之后,孟南平从里屋出来迎接,上官瑞清却让他借一步说话。
他找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得到的却是一个不利于他却是他早就料到的答案。
“很遗憾,孟大人,虽然令侄已经过世了,但他的罪行却不可否认。”
“是吗,那位姑娘是这么说的?”
“她身上有被令侄侵犯之后留下的伤,不用说,一眼就能看出来,出于自卫,她只能这么做。”瑞清说的缓慢而坚定,丝毫听不出哪里有破绽,这一点已经动摇孟南平的决心。
“可她真的是刺了好几十刀,就算自卫,也不用下那么重的手。”
“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惊吓过度,后来问了纤云轩的人才知道令侄隔三差五的就会去找她,逼迫她做一些她不愿做的事,估计是那么多年的恐惧都在那一瞬间爆发。”
“那她以前为何不报案,难道一定要杀人才能解决问题吗?”
“孟大人,你应该知道,有一个在朝廷当官的伯父谁敢去报案,别忘了这是一个官官相护的社会,即使她认识我,也未曾跟我说过一次令侄对她的侮辱。在下也感到很惋惜,若能早一天带她进宫,令侄也不至于如此下场。”
听完上官瑞清的解释,孟南平的情绪才算稍稍稳定。“看来他是罪有应得了,唉,只可惜他才成家,年纪轻轻就……”
“人各有命,请大人节哀。”
瑞清带来了一百两奠礼,一是出于礼节,二也是为了息事宁人,尽管孟南平心里还存着一丝不甘,但上官瑞清这个面子他还是会买的,若真要追究起来,难免影响孟家的名誉。
三天之后,孟天意被刺一案最终以“误杀”收场。
这几日上官瑞清每天都会抽空到画舫看望嫣城,她一开始还只能迷迷糊糊的说几句话,到后来可以勉强直起身子,只是气虚体弱,想要弹琴还得过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