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王善倒卧在地上的尸体,赵枢不由叹了口气。若非作恶太多,这厮倒也算条好汉,他上前将王善圆睁的双眼合上,轻声道:“王头领,且安心去罢,虽说你一念之差,惹起了刀兵,却也是官逼民反,那些跟着你的穷苦百姓,我会好好照顾的!”
说来也怪,赵枢说完这番话,王善圆睁的双眼闭上了,那张因自戕而略显狰狞的面庞,也柔和起来,嘴角微挑,竟是露出了点笑意。这真可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悲。只是不知这王善的笑意,到底是为了甚么。
赵枢也懒的去想,只命人将王善的尸身收敛。既然已经死了,也勿需再侮辱他的尸体。若是别的将领还需要贼首头颅记功,而他本就是为了练练兵,顺带着赚个赐婚诏书。以他的身份而言,天大的功劳也不能让他升官,再升就只能是皇帝了,想来赵佶此时还没想下岗。
将打扫战场的任务交给众将,赵枢回到营寨,调整好心情,静待众将汇报战果。初次与敌人交手,虽说出现了各种疏漏,但也算大胜而回,只是他不想再发生类似的问题。日后的敌人可不是王善这等志大才疏之辈可比,西夏、契丹、女真,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强悍。
等了有半个时辰,众将终是将伤亡统计清楚,前来汇报。第一个却是牛皋,他只有五百人,点检起来倒也方便。这五百骑在两万贼军中纵横,除了面对铁甲军之时伤了几个,便没人阵亡,重伤的倒是有几个,却也死不了。唯独有两个断手断脚的,比较麻烦。对此战果,赵枢还是挺满意的,至于伤了手脚而不能继续作战的,他也早已有了主意,只是需要待班师回朝之后,才能施行。
牛皋禀报完,便是张宪,肃王三卫军纪严明,调理清楚,各队统计,层层上报,若非人数众多,汇总起来比较麻烦,倒也要不了这么长时间。只是张宪麾下出现了数十阵亡,让赵枢心痛不已。那些贼军虽说不堪,倒也有不少亡命之徒,搏起命来,便是精锐士卒也难以抵挡。
最慢的自是宗泽麾下的老弱,面对两万贼军,还有牛皋相助,竟弄的人人带伤,阵亡两千余!赵枢算了算,除去被牛皋率领五百骑所杀的贼寇,贼军阵亡都不到两千人!官军的战力也太让人失望了!同时他也打定主意,再也不与官军联手了,实在是伤不起。幸好官军不用他抚恤,否则以他定下的抚恤金额,他还得倾家荡产?
统计好战果,肃王卫内部做了个战后总结,赵枢对自己轻敌冒进的行为做了深刻的检讨,并让小卓子优厚抚恤阵亡士卒。其他几人也仔细做出了反省,找出了在作战中的疏漏。见众将皆在此战中吸取了经验,赵枢倒也不在苛求,便要下令散帐,待明日班师回朝。
“王爷,我等回朝,太行山众贼如何处置?”小卓子主管后勤,见赵枢讨论了半晌,独独不曾说到俘虏,他不禁有些急了。那可不是几个人,而是几万人。
“这…”赵枢有些犹豫了,他答应了王善饶过太行山众贼,自不好食言,可若是放这些贼人回去,想来用不了多久,又会蚁聚成盗,危害地方。
正在赵枢万般为难之下,帐外传来了宗泽的声音:“王爷,宗某可否进来?”
“宗大人请进,我正有为难,还请宗大人相助!”听到宗泽的声音,赵枢大喜,想来这位老将,应当会有好主意。
宗泽进了大帐,赵枢便将为难之处说了,宗泽却是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王爷明日可去俘虏营中,凡愿意回乡种田者,发一斗粮食,不愿回乡者,王爷便尽数收归麾下便是!”
“宗大人,你这话说的,若是尽收麾下,王爷拿甚么去养?”小卓子翻了个白眼道:“宗大人须知,王爷的肃王三卫皆是足食足饷,要这些个贼兵作甚?若让有心人得知王爷招降纳叛,还不知要如何诋毁王爷呢!”
宗泽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道:“王爷可信得过宗某?”
“宗大人乃忠直之人,我自是信得过!”赵枢疑惑道:“可我信不信得过大人,与这些贼兵的安置有何相关?”
宗泽笑道:“王爷,宗某打算回朝便辞官引退,拟在东阳山兵。若王爷信得过我,便将贼兵交于我,他日定能得一支雄兵!”
“这…”赵枢哈哈笑道:“若有宗大人相助,我无忧也!只是大人何必去东阳,不如待我向官家要个地方,大人去那里牧守一方,顺带练兵。只是委屈了大人,或许要被他人说成是肃王一党!”
“老朽都是大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怕这些?”宗泽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知王爷心思甚大,定是看出了朝廷的危机。老朽无能,看出了朝廷危机却也无能为力,只望王爷能扭转乾坤,护我大宋,老朽便是死了,也能瞑目了!至于其他的,便任由他们说去罢…”
看着面前的老人,赵枢突地有些心酸。这般为国为民,又图个甚?恍然间,他似是看见了一幕:一个须发皆白的七旬老人,已是缠绵病榻,命不久矣。可他依旧想着渡过黄河,击败金军,朝廷只是不允,直气的大吼三声:“渡河。”继而吐血而亡!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大宋有这般忠臣不当灭,也不当受外族人欺凌,而这等忠臣更不当死的这般委屈。赵枢站起身对着宗泽便深深拜了下去。这一拜却是拜的心服口服。虽说他也在极力抵抗着乱世,却只是为了自己与亲人,又怎比得了宗泽的伟大情怀?
看着赵枢对自己下拜,宗泽泪流满面,他一生坎坷,临老也没能变得圆滑,可在赵枢这里,他竟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甚至有种知己之感。士为知己者死,宗泽突地觉得,若能为赵枢而死,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人生自古谁无死,若死得有价值,便卖了这条性命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