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倒是个信人,晚上便传来了好消息。他带了十多个学士前来庄园为孤儿们讲课,这些学士大多是寒门子弟,深知百姓疾苦,讲起课来十分尽心。赵枢知道他们生活清苦,倒也不曾亏待,便与他们约定,每月给十两纹银的薪俸。
学士们虽说清苦,却也不是贪财的,他们本不想收钱,在赵枢与陈东反复劝说下,才将银钱收下。唯独让赵枢感到可惜的是,这些人中并没有名留青史的人物。当然,这也是他对宋史不熟,一些略有名气的人,他并不知道。
有了教书先生,赵枢便解脱了。至于武艺,自有军中士卒教授,更有小卓子监督,完全不用他操心。眼下,各州武举已然结束,不多时便要汇聚京师,也到了该做准备的时候。
一个武将最重要的便是兵器、马匹、铠甲,这些不仅仅是建功立业必备的,关键时刻更能保命。虽说考场中都会准备,可考生往往还是会自备,毕竟自备的更为趁手,而考场中都是些制式装备,甚至还有粗制滥造,根本不堪一用。
能来参加武举的人,不是非富即贵,便是世代将门,自不会用考场准备的东西。穷苦人家若非天赋异禀,实难走到这一步,而来京师的人都是想做军官的,至少也得混个军中效用,免得似囚犯般,在身上留下两排金印刺字。
赵枢之所以也要做准备,是因为庄园中的武器、马匹都有宫中记号。能主持武举的官员哪个也不是傻子,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猫腻,自会对他百般照顾,这便失了参加武举的目的,无法与天下英雄公平交手。
在御街挑了家名声最好的铁匠铺子,赵枢将兵器图样交给铁匠打造。虽说大宋有法律规定,平民百姓不得带武器上街,然眼下正直武举,铁匠铺倒也不拒绝打造兵器。只是打造的人多了,须得等一段时间。
赵枢倒也无事,便沿着御街信步而行,转眼间竟走到了大相国寺前。自打他在菜园子将高衙内救下,已经数年没来这里。但见九流三教,做买卖赶趁的,好不热闹。他走进寺内,见天王殿里,东一堆人,西一堆人,都围裹着,便分开人群,挤了过去,却是个说平话的,摆了个书场,聚了这许多人。
挑了个好位置坐下,又唤来茶博士,要了壶冻顶乌龙与几碟点心,边吃喝,边听平话。这评话说的却是忠义响马传,正说到小将罗城单枪匹马勇闯敌营。那说书人说的精彩,赵枢也是听的津津有味。
正说间,那说书人突地一拍响板,却是吊起众人胃口,一个女童捧着个铜锣走向各桌。赵枢自怀里掏出锭碎银扔进锣里,那女童连声拜谢后,又去了旁边那桌。赵枢转头看去,却见旁边那桌上坐着两条大汉。
这两个大汉皆是一副武人打扮,一个满身穿白,身长九尺,圆白脸,剑眉朗目,似是有些面熟;一个浑身穿红,身长八尺,淡红脸,蚕眉杏眼,颇为俊秀。那淡红脸的汉子见女童捧着铜锣过去,竟是从包裹里掏出四镀银子放进了铜锣。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两个败家公子,居然在此斗富。看见此举,赵枢不禁摇了摇头,却是不再望向二人。本以为是两个英雄,未曾想是两个败家子,他实是看不过眼。可他刚把脑袋偏过去,邻桌两个汉子居然吵了起来。言语间,似是论及武举之事。
没吵几句,两个汉子起身离开,赵枢心下奇怪,便跟了上去,没走几步,突地感觉身后有人,仔细一瞧,竟是个黑脸壮汉。只是那黑脸汉子双眼盯着先前离开的两个人,目标明显不是他,他倒也懒得多管闲事,只是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随行,只见先前二人各自取了兵器马匹,来到了个校场,而黑脸汉子却不知哪里去了。赵枢不管其他,只是在一旁看着,却见二人提枪上马,似是要以性命相博。他可不希望武举未开,便弄闹出人命,刚要上前劝阻,竟听得二人对话,不由止住了脚步。
只见二人勒马而立,那红脸汉子拎着把錾金枪,对着白脸汉子道:“兄弟,既是比试,自当有个彩头。你我皆是来参加武举的,若是胜了,便留下抢状元,若是武艺丑的,竟自回去,下科再来考罢…”
“兄弟所言甚是!”那白脸汉子也点头称是,便将手中铁枪一横道:“兄弟小心,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哪须得你留情,只管来罢!驾!”红脸汉子不甘示弱,双腿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
两马相交,白的犹如寒冰耸立,红的好似岩浆迸发。两支长枪缠斗在一起,二人杀得是天翻地覆,烟尘滚滚。远望去,只见一片枪影重重。錾金枪舞起,仿佛金龙探爪;铁枪直刺,如同银蟒吐信。你来我往,片刻间便战了十数回合,看得赵枢双眼发光,心下激动不已,恨不得立时上前结识二人。
二人打的正欢,赵枢看的正爽,突地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却见刚才那个黑脸大汉身穿黑甲,骑着匹黑马,手持两根浑铁锏,向着二人冲来,口里叫道:“状元乃是我家哥哥的,你两个安敢在此争夺,且看爷爷的锏罢…”
见此情形,赵枢气不打一处来,人家打得正精彩,你却跑来搅局,这不是存心过不去么?他托地向黑脸汉子冲去,气运脚下,高高跃起,一脚踹向黑脸汉子腰间。那黑脸汉子不防之下被踹了个正着,跌下马去,手中双锏也被扔了好远。
赵枢复对交战的二人道:“两位兄弟继续,休教这莽汉坏了兴致。”
两个汉子同时罢手,警惕的望着赵枢,那白脸汉子蹙眉问道:“你是何人,有何目的,却让我二人相争?”
赵枢笑眯眯的做了个揖道:“兄弟休要担忧,在下也是来参加武举的,见两位兄弟英雄了得,便在一旁观看。不想让这黑厮坏了行藏,还望兄弟勿怪!”
“原来如此!”两个汉子同时点了点头,脸上的警惕去了些,正想说话,却见黑脸汉子从地上一跃而起。红脸汉子笑道:“兄弟,你欠的债来了…”
“直娘贼,你他娘敢偷袭俺,且吃爷爷一拳!”黑脸汉子咋咋呼呼的扑了过来,钵盂大的拳头,如同两个锤儿,直直向赵枢脑后砸来。这黑厮倒也算光明磊落,见赵枢空手,竟没拿地上的双锏。
“来得好!”赵枢听得脑后风声,将身子一矮,双手捉住黑脸汉子的拳头,腰胯一顶,便是个大背,将他狠狠砸在地上,看得一旁的二人目瞪口呆。
“气死俺了!”黑脸汉子被摔了下,却没能吸取教训,又从地上跳起,再向赵枢扑去。这次他是从正面冲来,赵枢将身子一歪,让过他的拳头,却在脚下一勾,他站立不稳,噗通一下趴在了地上,摔了个恶狗抢屎。
“服了么?”赵枢看着趴在地上的黑脸汉子道:“若不服,便起来再斗…”
“自是不服!”黑脸汉子又从地上跳了起来,猛扑了过去,可赵枢不避不让,却是打算硬碰硬。二人双拳相交,一股大力传来,赵枢不由连退三步,而黑脸汉子却是连退五步后,托地跌坐了下去。
“好力气!”赵枢活动了下手腕道:“兀那黑厮,可曾服了?若是不服,且只管再来,今日便教你服气!”
“不服不服不服!”黑脸汉子连道了三个不服,却是蹲在地上不肯起来,嘴里叫道:“哥哥若是再不来,状元便被人抢去了…”
闻得此言,赵枢苦笑道:“兀那黑厮莫要再叫了,武举尚未开始,这两位兄弟只是私下切磋,须得抢不去状元!”
“当着?”黑脸汉子只是盯着赵枢,眼睛连眨都不眨,见赵枢点头,他方才叫道:“既不是抢状元,那还打个鸟哇,俺不打了…”
“真真是个莽汉!”赵枢摇了摇头,却对另外两个汉子道:“两位兄弟端的好身手,且去吃杯酒,如何?”
“吃酒?”黑脸汉子闻言眼睛一亮道:“吃酒的话,俺也要去…”
见此人实乃活宝,赵枢哭笑不得的问道:“你若随我们去吃酒,待你家哥哥寻你不着,又当如何?”
“呃…”黑脸汉子愣了下道:“若不是你说,俺险些将哥哥忘了。俺家哥哥最喜欢结交英雄好汉,不如唤上他一同去吃酒!”
“你家哥哥姓甚名谁,身在何处?”赵枢耸了耸肩膀道:“眼下人都不在此处,如何与我们一同吃酒?”
“俺家哥哥且在附近,俺这便去唤他,你们休要离去,且等俺一等…”黑脸汉子拾起双锏往马上一挂,便要上马离去。
突地又是阵马蹄声响起,却见校场外四骑顶盔贯甲,各执武器,飞奔而来。那两个汉子连忙做了个戒备的架势,倒是赵枢满脸轻松,他知道定是黑脸汉子的同伴寻得来。果不其然,看见那四人,黑脸汉子连忙策马过去,唤了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