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延福宫,赵枢刚想回庄园,又被赵桓拉住细细叮嘱了一番。却是赵桓看出了赵楷与梁师成的敌意,担心他疏忽大意之下,被二人所害。看着哥哥担忧的面庞,听着哥哥关心的话语,他心下甚是满足,感觉这些日子的辛苦实是值得,连走路都轻快了三分。
哼着小曲回到庄园,小卓子立刻迎了上来。赵枢先是将宫内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番,便将招收孤儿的事交托给了小卓子。至于人手方面,他倒是毫不担心。太子六率有两万人,他身为肃王借调几个人用用,应当不成问题。更何况,眼下的太子六率俨然是他麾下军队,连兵符都在他手里握着。
过了大半个月,赵枢利用手头资源,做了许多连小卓子都不曾见过的东西,譬如说:黑板、粉笔和铅笔。待准备做得差不多了,孤儿也陆陆续续被送进了庄园。有男有女,整整五百人,也幸得庄园够大,否则还真装不下。
这些孤儿一来,庄园里立即热闹了起来,可赵枢的头也疼了起来,虽说这些孤儿的生活费用是由朝廷支出,可他不仅仅是要养活这些孤儿,还须得传授本事。待日后,这些孤儿便是他的左膀右臂,更是传承火种,自不容疏忽。
为了将孤儿照顾好,张教头、林娘子、陈广、陈丽卿全被叫上了。若非史文恭等人正在训练太子六率,自顾不暇,实是没能力再照顾孤儿,也绝对无法幸免,只是每日须派一队人马前来伺候伙食。便是这般,庄园里的人手依旧不够,主要是识字的人不多。
赵枢一拍桌子决定:重金礼聘教书先生…
贴出了礼聘榜文,来应征的书生倒是不少。可那些书生听得这些孩童乃是预备士卒,还有男有女,便不干了。在他们看来,能读书的都是上等人,贼配军哪有资格读书?而武人能识字已是不易,让他们来教孩子读书,简直是痴人说梦。一连几日都招不到先生,赵枢只得让孩子们先学武,至于读书认字的事,他和小卓子几人先顶着。
“公子,公子!”赵枢正在给孤儿们上课,突地听见有人喊他,连忙看去,却是小卓子。不等他询问,便听见小卓子道:“公子,又有人前来应聘…”
“真的?”赵枢闻言大喜,便让孤儿们先自己温习,他与小卓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前厅。可来到前厅后,只见个女子坐在那里,他却是有些傻眼了。
“见过公子!”见赵枢进门,女子站起身做了个万福,那声音好似莺鸟初啼,分外娇嫩;玉手相叠,也似象牙凝脂。轻扭纤腰,恰堪盈盈一握。白纱罩面,水汪汪的双眼透着丝丝清明,黛眉微蹙,却见十分妖娆,端的是千娇百媚…
“娘子有礼了…”看见此女,赵枢的心跳都慢了两拍,手忙脚乱的还礼,却惹得女子一声轻笑。他这才回过神来,颇有些羞愧的说道:“娘子姿容甚美,在下情难自禁,失礼了!”
“无碍的…”女子又轻笑一声,方才问道:“奴家听闻,这里招收先生,以教孤儿读书识字,不知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说起正事,赵枢脸上的尴尬尽去,他正色道:“不瞒娘子,我庄园中的孤儿是男女混杂,而男童以后各个是军中效用,并不准备去考甚么状元…”
女子微笑道:“岂不闻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方为好男儿,公子既是给了他们希望,又何不再给他们一份前程?”
“军中效用莫非不是前程?”赵枢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倒是反问了一句。
“也算是前程!”女子黛眉微蹙道:“可公子既让他们读书,又何苦再让他们从军?读书做官,牧守一方,岂非妙事?”
“娘子莫不是以为武人便是粗鲁不堪,只会拿刀枪拼杀…”赵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敢问娘子,似我这般,是文人,还是武人?”
“这…”女子愣了下,方才笑道:“公子身形高大,器宇不凡,文质彬彬,一身书卷之气昂扬,当是文人!”
“娘子错了!”赵枢笑道:“在下师从御拳馆天字号教师周侗,拳脚枪棒皆精,一身本事,百十个大汉近不得身,却是个彻彻底底的武人!”
“呃…”女子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又拜了下道:“公子勿要见怪,奴家并非看不起武人…”
“娘子无须这般…”没等女子说完,赵枢便笑道:“自古都说文武相轻,可事实上文武并不冲突。魏武帝曹操曾言:有文笔者须得武略济之。唐时,无论文臣武将,皆愿出将入相。何以到了本朝,武将竟落得眼下这般田地?文彦博、韩琦处理政务上有一套,而狄青数征西夏、大辽,军功赫赫。若这几人联手,我大宋或许已然收复幽云,何至于望洋兴叹?”
“这…”女子愣了下,似是从未这般想过问题,她自小习文,无论师父还是父亲都告诉她武人是粗鄙不堪的,可赵枢却颠覆了她的认知。
见此情形,赵枢笑问道:“娘子可知将相和?”
女子点了点头答道:“自是知晓!”
赵枢道:“世人皆知将相和是美谈,更是将负荆请罪挂在嘴边,却是忘了将相和中,先有蔺相如避让,才有廉颇负荆请罪!文人当有度量,能容人,方成大器。眼下,朝中将领已然被调教的如同猎犬,可那些文臣依旧打压不休。若非如此,幽云十六州早就被大宋光复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公子才华,却是令奴家感佩。”女子眼珠一转,颇有些狡黠的笑道:“公子有这般见识,当不会瞧不起女子吧…”
“自是不会!”赵枢笑道:“娘子前来应聘,在下高兴还来不及,自不会拒之门外。只是不知娘子可能胜任!”
“奴家自幼饱读诗书,为区区幼童开蒙,自不是难事!”女子微微一笑道:“可奴家还有个要求,若公子做得,奴家便请几个姐妹前来相助,她们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若是做不得,便休怪奴家了…”
“娘子请说,在下自无不可!”赵枢笑着点了点头,他来自现代,男女平等的思想深入人心,绝不会看不起女子,故而不曾拒绝。
见赵枢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口里说道:“公子说了半天的将相和,出将入相。又说自己是武人,却将文彩卖弄。想来公子不仅武艺出众,更有文彩。奴家想请公子作诗一首,不知公子可能做否?”
“做…做诗?”赵枢苦笑道:“在下从未做过诗,不如换个条件?”
“不换!”女子挑了挑眉头道:“本来奴家听得公子收养孤儿的善举,便想着帮衬一二,却不想被公子教训了一番。若不为难下公子,又怎能出得这口恶气?奴家不仅要公子作诗,还得作首婉约缠绵的…”
“这…”赵枢脸上愈苦,又复说道:“若在下得罪了娘子,还请原谅则个,作诗却不是在下的专长!”
“不行不行!”女子眯着眼睛笑道:“若公子作不出诗来,作首词也好,否则奴家便要告辞了!”
“也罢…”见好容易来了个先生,竟又要走,赵枢心中挣扎了半天,方下定决心。他唤住女子,轻声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呃…”女子不想赵枢竟真的吟了首诗,而且还是首好诗。细细品了会,她不由痴了半晌,方才叹道:“果然人生若只如初见,公子此诗一出,他日谁还敢写诗?公子大才,奴家服了!这便回去叫上姐妹,前来助公子一臂之力…”
赵枢闻言在心中暗道一声惭愧,他想了半晌,也只想起了纳兰性德的这首诗。在他记忆里,李清照的诗词倒有不少,可问题是他不知道李清照是否写出来了。至于其他婉约缠绵的诗词,他不是记不全,便是早已被人写了。
看见女子眼中的崇拜都快化作小星星了,赵枢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娘子来了半晌,在下尚不知娘子姓名。既是决定助我,不知可否如实相告?”
“这个…”女子犹豫了半晌,突地笑道:“待奴家将姐妹们唤来,再与公子通姓名,奴家且先告辞…”
女子说完转身便走,弄得赵枢一头雾水,不知她是甚么意思,只得对着她的倩影叫道:“娘子不留姓名,也不说家住何方,在下如何找你?”
“公子放心,奴家自会来找你!”女子轻声应了句,连头都没回便走了。
赵枢摇了摇头,有些莫名其妙的自语道:“这娘子莫不是戏耍于我?可惜了纳兰性德的好诗,竟是连她的面容都未能看到,可惜,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