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愿意留下,使得赵枢喜出望外。恰逢史文恭回来,又与杨志较量了番,却是个平手。三人惺惺相惜,便在院内摆下酒宴。杨志心下快活,连赵枢的身份也忘了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又讨论起武艺,不想小卓子突地打断了他们。
“小卓子,若是没有大事,且小心我收拾你…”赵枢指着小卓子出言威胁,却是喝的有些醉了。
小卓子颇有些委屈的说道:“公子,小人也不想打扰你,可张三、李四求见,小人见他们甚是惊慌,不得不报!”
“张三、李四?我还王二麻子呢!”赵枢摇着脑袋问道:“是何人也?”
“呃…”小卓子也明白赵枢醉了,却是苦笑道:“便是帮着智深长老差点烧了高衙内的那伙人…”
“原来是些个泼皮!”赵枢想了起来,对杨志笑道:“前些日子,我结识了位兄长,唤作鲁智深,人称花和尚。此人与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交好,而林冲是我的师兄。那高衙内想要强占林冲娘子,却为我所阻。鲁智深不知,要杀了高衙内报仇,却得一群泼皮相助。眼下智深哥哥去寻那林师兄,便让我照顾那些个泼皮…”
“莫不是小种经略相公麾下兵马提辖官,三拳打死镇关西的那个鲁达?”杨志问了句,见赵枢点头,不由笑道:“敢助他杀高衙内,这些个泼皮却是仗义,值得公子照顾…”
“此言甚是!”赵枢笑着吩咐道:“且让他们进来…”
“是,公子!”小卓子走了出去,没多久便带了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进来,却是过街老鼠张三与青草蛇李四。
张三、李四见了赵枢,连忙插葱也似磕下头去,口里叫道:“公子,看在智深长老的面上,救救我们罢…”
“停停停…”赵枢连连摆手道:“怎地见了我便喊救命,且先说说尔等做了甚事,若是作奸犯科,我也容不得尔等…”
“这…”听了赵枢的话,二人相视一眼,张三方才道:“公子容禀,小人等自幼无父无母,便在相国寺后面的菜园子里偷些菜以度日。智深长老来了后,见我等可怜,倒也不曾为难。可自日前得罪了高衙内,许多兄弟因各种缘由,被开封府捉拿。其实皆是受高衙内指使…”
“小偷小摸,我管不着…”赵枢脸色一沉道:“小卓子,你且去开封府看看,若真只是小偷小摸,便全带得来。若有作奸犯科,便休要管他,你当明白…”
“小人明白!”小卓子唱了个肥诺,便带着张三,李四走了。
……
赵枢与杨志、史文恭继续喝酒聊天,直到一个时辰后,小卓子方才带了三二十个泼皮回到庄院。见了赵枢,这些泼皮在张三、李四的带领下,齐齐跪在地上,叩头不止。
小卓子自是明白赵枢的心思,连忙说道:“公子,小人看过案卷,这些泼皮却是无甚大恶,相国寺周围百姓,还曾受过他们的恩惠…”
“都起来吧…”听了小卓子的话,赵枢方才笑道:“身为泼皮,却不曾为害乡里,倒也值得赞赏。”
“公子谬赞…”张三颇为圆滑,他叩了个头道:“小人等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自是明白百姓家的无奈,如何能为害乡里?若非迫不得已,也不会去相国寺偷菜…”
“若是眼下有个机会,让尔等衣食无忧,却是要吃苦,尔等可愿意?”赵枢早有培植亲信的想法,可一直找不到机会。至于收养孤儿,暂时还没这个能力。见这些泼皮年龄不大,还颇有义气,他便有了想法。
李四闻言心中一转问道:“公子莫不是要收留我等?”
“聪明!”赵枢扫了众泼皮一眼,方才正色道:“可我不要偷鸡摸狗的泼皮,也不要废物,只要仗义有本事的好汉…”
“这…”张三苦笑道:“公子,若要我等仗义倒也不难,可这本事…”
“没本事便学!”赵枢笑道:“谁不是自甚么都不会学起,我只恐尔等好逸恶劳惯了,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只想着坑蒙拐骗,鼠窃狗偷!”
“我等从小孤寡,甚么苦吃不得!”张三口里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若能做皇帝,谁也不愿做乞丐。既是有此机遇,他又怎肯放过,只是赔笑道:“若蒙公子不弃,便是再苦,小人也受得…”
“好!”赵枢上前拉起张三、李四,教他们摆了个军姿,待他们学会,又让他们继续教其他泼皮。直到所有泼皮全都学会,赵枢方说道:“便照刚才那个姿势站着,直到我满意为止。若是做不到或不愿做,随时可以离开,只是与我再无半点关系…”
“这…”李四犹豫了下,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须得站多久?”
“直到我满意为止…”赵枢笑道:“或一个时辰,或两个时辰,抑或一夜…”
听得此话,众泼皮交头接耳,鼓噪起来。张三突地吼道:“都给我闭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公子能使得高衙内退让,又岂是普通人?泼天的富贵便在眼前,尔等还在犹豫甚么?速速照公子的意思做!”
张三在泼皮中甚有威望,听他这么说,所有泼皮眼中都闪过一丝精光。这些泼皮倒也不是自甘堕落,只是打小没了爹娘,不得不做些不光彩的事。眼下有了改变的机会,自不会放过。众泼皮也似标枪一般矗立在院中,赵枢却又与史文恭、杨志吃起酒来。
初夏的日头甚是毒辣,过了晌午,没有遮蔽的院中,如同炭火炙烤。赵枢三人早已把酒桌搬到屋檐下面,院中只有那三二十个泼皮尚在坚持。有些年幼的,已然摇摇欲坠,便是张三也满头大汗,只是咬紧牙关强撑着。
“休要乱动!”见泼皮中有人想擦汗,赵枢训了句,吓得那人动也不敢动。
“俺受不了了!”站了两个时辰,终于有人喊了出来,他指着赵枢道:“若不愿收留,只管明说便是,何苦让我等遭这般罪…”
“来人!”赵枢也不多言,只大喝了一声道:“赐酒肉与十两纹银,送出庄去。自今日起,不许再来!”
“是!”小卓子应了声,便将准备好的酒肉、纹银发给那人,却有泼皮见离开也能得赏赐,不愿遭这般罪,主动离开了。有人带头,这三二十个泼皮呼啦啦走了近半,只留得十五六人还站在院中。
日落月移,金乌西降。
这剩余的十五六人,有些身体差的,实是支持不住,昏了过去。赵枢连忙令人将昏过去的人抬了下去。也有几个想要偷奸耍滑,却被识破,只得拿了银钱、酒肉,出了庄院。到了晚上,院中只剩下两人尚在坚持,便是那张三与李四,或许是二人年龄比较大,身体素质也好些。
“行了!”算了算时间,这二人已然站了六个时辰,近十二个小时,赵枢对此非常满意,便打发他们去盥洗。看着二人的背影,赵枢向杨志问道:“哥哥看这二人如何?”
“有智慧,够义气,性格坚毅,是个好材料…”杨志笑道:“若调教得当,却是人才!”
赵枢笑问道:“哥哥可愿指点二人个端正?”
“这…”杨志愣了下,方笑道:“公子有命,岂敢不从。”
“如此甚好!”赵枢道:“史师兄虽是个教师,却未上过战场。哥哥家学渊源,我想将这几人交给哥哥,提点些兵法谋略。待他日上了战场,也好做个帮手!”
杨志本当赵枢习武只是兴趣,听得此言,不由瞪大着双眼问道:“公子亦有志于疆场?”
“若非如此,我习武作甚?”赵枢笑道:“且不见我大宋与西夏、辽人之战,竟是屡败屡战。我身为堂堂中华男儿,又岂能看着同胞为外族所扰?哥哥也是个有志向的,莫要将眼光放在复兴杨家上,你当志在疆场,博个不世之功。到那时,提起你杨志,便记得你杨家,岂不是更妙…”
“好好好,不曾想俺杨志竟是否极泰来…”杨志紧握双拳,心下甚是激动,泪水托地布满脸庞。自打失了花石纲,他便没得一日安生,忐忐忑忑凑了担礼物,想换个前尘,却被高太尉无情的赶了出来。又想将家传宝刀卖了,竟惹出了牛二,差点被刺配充军。想着此生的坎坷,与赵枢的恩德,他忘了搏一把的初衷,铁下心肠与赵枢卖命。
见此情形,赵枢也颇有些感慨,这等英雄汉子,竟哭的似个泪人,使人不由感叹这世道的不公,他轻拍着杨志的肩膀道:“哥哥休要如此,眼下苦尽甘来,待来日上得战场,小弟定让哥哥做个先锋大将…”
“多谢公子!”杨志擦去泪水,端起酒碗狠狠灌了下去,心下竟是无比轻松。
此时,张三、李四盥洗完毕,穿着家将服饰,被带了上来。赵枢见了二人不由笑道:“尔等过了我的考验,以后便是我的人,须得遵守我的规矩,休要违犯,否则我定不留情…”
“小人定不敢违了公子号令!”张三、李四相视一眼,赶忙跪在地上,纳头便拜,脸上满是喜色。
“行了,起来吧…”赵枢笑指着杨志道:“此人原是殿前司制使,唤作杨志。自今日起,尔等众泼皮皆归他差遣。他会指点尔等武艺兵法,尔等休要懒惰懈怠,他日我定赏尔等个前程…”
“多谢公子…”张三、李四大喜,连忙又磕了个头,才站起身对杨志道:“还请杨师傅多多提携…”
“提携是一定的…”杨志笑道:“洒家受公子之托,须得点拨尔等个端正,尔等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杨师傅且放心,我等定不负公子厚望!”张三、李四又行了一礼,脸上表情甚是坚定。
赵枢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行了,且先下去用些酒肉,再让小卓子拨十两纹银与你等。以后你等便是杨制使的副手,管理那些泼皮。只是你二人名字太难听,我且与你们改个。张三为人机灵圆滑,我望你诚实守信,便唤作张诚,字守信。李四却是胆小了些,我望你胆大忠心,便唤作李忠,字守德…”
“多谢公子赐名…”两个泼皮从未想过有今天,直将赵枢感激到心底,二人又跪下磕了几个头,才被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