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
见赵枢果然跪在那里,赫然一副不答应,便不起来的架势,周德指着他一连说了几个你,却是不知该说些甚么好。
“也罢,便写封信捎与俊义…”这般情形下,周侗也不再劝说,他知道赵枢是为了周德好,而周德却是他的独子,又何必拒绝,只是摇头道:“五郎,似你这般,却是将大郎得罪惨了…”
眼见目的达成,赵枢方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二人唱了个肥诺道:“得罪便得罪了,反正他是我家哥哥,了不起打我一顿,还能将我如何?我自是有恃无恐…”
“赵五郎,你却是个贼泼皮!”周德实是无奈,只得指着赵枢骂了句,可赵枢却挤眉弄眼,还了张笑脸,使得他满心无奈,却又无处发泄。他实在不懂,为何会被一个小他十余岁的孩童拿捏住。
赵枢可没心情继续纠缠,他回房亲手写了封信,便唤过小卓子将肃王大印取了出来,在信的末位印了上去。又拿出检校太尉大印,也印了上去,只希望卢俊义能够重视。封好信口,他才回到中堂,将信递了出去。
“便是这封信?”周德伸手取信,可赵枢却抓的很紧,连拽了几下,都没能拽出来,他不禁恼怒道:“既是写好了,为甚不给我?你还要如何?”
“哥哥,可能不去?”赵枢捏着信的手甚紧,眼中满是不舍,他真的很不放心卢俊义,实不愿让周德前去。
“早已答应了卢师兄,怎地不去!”周德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若非你强留,我已在路上。速将信与我,我这便上路。否则去得晚了,错过宿头,吃苦的还是我…”
“五郎,且让大郎去罢…”见赵枢这般强留,周侗自知若再不发话,周德今日定是难以成行,便开口劝道:“须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大郎此去便是真有甚么危难,也定当逢凶化吉。眼下,他的功夫已然远超往日。便是打不过,还逃不得么?你且安心…”
“师父!”赵枢托地一跺脚道:“去罢去罢,我不管了便是…”
“却还是个孩子…”周侗笑着摇了摇头道:“莫耍性子,且与为师一同送送大郎…”
“唉…”赵枢叹了口气,心中又有些无奈,只得随周侗一同起身相送。三人走到门口,赵枢紧握着周德的手道:“哥哥,万事小心,遇到危难,切莫迎难而上。若童贯针对卢师兄,便拿我给你的信去见他,想来他会给我几分薄面…”
“呃…”周侗父子愕然,却不曾想过赵枢竟有这般面皮。周德不禁笑道:“看来五郎这封书信,却是我与卢师兄的保命符呢…”
“哥哥休要大意,这军中猫腻不比其他,若有行差踏错,便是性命之忧。小弟也是姓赵的,与当今官家略有些关系。若非哥哥不屑人情,我便写封信与童贯,保哥哥一个前程,想来也不是甚么难事…”不得已之下,赵枢隐晦的点了点自己的身份。他与周侗情似父子,早将周德看作亲生兄长,实不愿见周德有何危难。
“这…”见赵枢说的严肃,周侗父子齐齐一愣,他们早知赵枢身份高贵,却不想是个皇族。周德仔细打量了赵枢一番,托地一躬到底,吓得赵枢连忙相扶,却是扶不起来。
赵枢蹙眉问道:“哥哥这是作甚?”
“为兄谢过五郎厚德…”周德硬是拜了下去,方才起身道:“五郎千方百计隐瞒身份,竟不想为了我暴露,这让为兄何以为报…”
“在我心中,早已将你看作亲生哥哥,安然回来,便是最好的报答…”赵枢盯着周德,似是想把他印在心底,眼中那丝留恋,使周德的心颤抖不已。
“我这便去了,爹爹、五郎,保重!”周德唱了个肥诺,便转身而去,他实不敢再继续逗留,似这般下去,他生怕自己会舍不得走。
“哥哥,保重!”望着周德越走越远的身影,赵枢抱拳大喝了一声,只见周德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渐渐消失在巷口,使他怅然若失。
“五郎,回去吧…”周侗唤了赵枢一声,便转身回屋子里去了。趁着没人,他悄然拭去眼角的泪水。周德是他的儿子,他心下也是不舍,可雏鹰不能总在老鹰的辟护下成长。
周德已然二十五岁,若不出去历练,又何以成才?边关军中正是历练人的好地方,又有卢俊义照拂,想来问题不大。虽说赵枢的顾虑颇让人担忧,但童贯好歹是朝廷重臣,又怎会与个先锋官计较。
难不成真等赵枢长成,再让周德出仕?那时候周德都快四十了,便是真有前途,也不免被人说三道四。再者说,这段时间,周德的武艺精进不少,连内气修为都升了两层,便是卢俊义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这也是周侗狠下心肠让他投军的原因。
“师父…”赵枢回过头轻唤了声,本还想埋怨几句,却不想看到周侗那衰老到略有些佝偻的背影,到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儿行千里母担忧,周侗发妻早丧,只有一子,赵枢并非不晓事的人,又怎会再去刺激他?
周德走了,整个周府似是失去了活力。烧饭做菜的事,自然便落到了小卓子头上。
……
两个月后,有人自西北来,捎来了周德的书信,周府上下才恢复了往昔的气氛。可看着周侗老怀大慰的拿着儿子的书信,赵枢心头却闪过一丝担忧。
自古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越是崭露头角,越容易被童贯关注。原本有个卢俊义,眼下又多了个周德。而周德又是这般出彩,性格更是宁直不弯,摆明了是让童贯心里记恨。赵枢只望周德万勿那般矫情,否则便大事不妙了。
坐在那里,赵枢张了张口,又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虽说他的想法有理,却又何必在这个关头上扫兴。老怀甚慰的周侗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唤小卓子去买了些酒食,在家中庆贺。
赵枢、陈广、周侗三人围成一团,小卓子也敬陪末座,四人齐齐举杯,预祝周德在军中能有所为。赵枢暂时放下心中的担忧,也诚心的祝福着周德,只有陈丽卿甚么也不懂,只黏着他讨肉吃。
酒方未酣,突听得外面有人敲门。小卓子连忙前去开门,却见个大汉披头散发的跑了进来,对着周侗纳头便拜,口里呼道:“师父救命…”
周侗得了儿子的消息,心下大喜,便多喝了几杯。正朦胧间,见有人向自己磕头喊救命,他摇了摇脑袋,将酒意甩出,定睛一瞅,竟是自己的徒弟,不由蹙眉问道:“你又闯了甚么祸?”
“徒儿未曾闯祸,却是受人冤枉!”壮汉插葱也似磕下头去,嘴里只是哭道:“徒儿仗着些本事,在街前开了家食肆,卖些酒肉。可事不凑巧,对门也开了家酒肆,却眼红俺家生意红火,终日找人来厮闹,徒儿一怒之下,便动手打了对方。不想昨日开封府来了几个差役,说是俺打死了人,要俺偿命…”
听到出了人命,周侗却是酒醒了,他虚眼睛盯着壮汉看了半晌,突地冷笑道:“休要瞒我,若仅仅是食肆,哪会有人眼红,且说说你还做了些甚事?”
“这…”大汉哭不下去了,只是喏喏说道:“徒儿还…还在食肆里放了几张台子玩几手…”
“那便是赌了…”周侗怒道:“我且说过多少次,休要沾这些个污秽玩意,你总是不听。眼下惹出祸来,让我怎地救你?他日若有人说我周侗的徒儿,却是个开赌档吃人血肉的,你让我情何以堪?你这心术不正的东西,以后休说是我的徒儿…”
“这…”大汉跪在地上,满脸悲戚的问道:“师父,你这是要逐俺出师门?”
“是!”周侗摇晃了两下,却在桌上一拍道:“你我师徒之缘,便…”
“师父…”没等周侗说完,赵枢却打断了他道:“这关扑虽是不好,却也是朝廷允许的。想来以师兄的性格,若是没由来,自不会作此龌龊勾当,且听听他的解释,再做决断如何?”
“这…”周侗怒过,火气却是消了几分,他端起小卓子送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方才说道:“你且说说,为师早已荐你入了禁军,还抬举你做了个教头,俸禄已是不少,再加上食肆收入,又何苦做那害人的勾当?”
壮汉给了赵枢个感激的眼神,方才磕头道:“师父有所不知,俺娘年前生了场大病,却须得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若是差了还不抵事,非得百年以上山参,方得有效。禁军教头俸禄虽多,又能买几根参须。那食肆自不必说,根本赚不到钱…”
听得这话,赵枢心中却也闪过一丝同情,既是为了亲人,又没做甚么大恶,自不用小题大做,便开口劝道:“师父,师兄虽说做了腌臜事,却也是为了孝道,还请师父原谅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