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唤了声爹爹,便让赵佶开心不已。他从未想过,只是儿子一声呼唤,竟使得他比第一次当爹还要兴奋。人总是这般,须得失去了才会珍惜。越是难得到的东西,方觉得珍贵。为了将这份来之不易的谅解保持下去,赵佶唤过杨戬,命他去太医局打通关节,以免赵枢拿药材之时,受到不必要的留难。
杨戬作为宫内总管,自是知道赵佶此令会造成多大风波,可他看着满脸兴奋的赵佶,只是张了张口,却没有出言劝说。他知道在这个关头,无论如何劝说,赵佶也是听不进去的。
皇宫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没过多久,宫内宫外便知道了此事。大臣们倒也无妨,可梁师成与王贵妃却气的七窍生烟。王贵妃寝宫的器物再次遭殃,尽皆被砸碎,吓得三皇子赵楷都躲回了十王府。
赵枢可不知道宫内发生的一切,他得了赵佶的旨意,径直来到太医局。小卓子更是知道自家公子的习性,极为晓事的将马车拉到了太医局门口。主仆二人将太医局中的鹿茸、人参、何首乌等珍贵药材一扫而空,只将马车堆的满满当当。
到了晚上,宫中贵妃嫔想喝杯参茶,却被告知没有,便闹到了赵佶那里。便是赵佶也十分郁闷,这偌大个太医局,居然连泡茶的人参都没有,岂非笑话?可当他了解到事情的始末,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也不曾想到,赵枢这丫做事竟这般决绝,连根参须都没留下。
没奈何,赵佶只得下令让惠民医药局送了几株人参入宫,并下令给西北的童贯,命其加大与女真人的交易。反正似人参、鹿茸这类物品在大宋尚能值几个钱,在女真甚至是辽人那里,却是不值钱。
……
拖着整整一马车药材,赵枢先去自己府邸,将药材上带有皇家标记的器物全部换掉,才回到了周府。当马车到达周府,却将所有人都惊动了。
看着一马车的珍贵药材,陈广抱起一个装人参的口袋,疑惑的说道:“五郎,这不会是萝卜冒充的吧?”
一句话说的众人直翻白眼,周侗更是没好气的说道:“你家的萝卜长得这般模样?这可是正宗的东北老山参,有钱也难买到。若是关键时刻,甚至可以救命!你瞧这根,都成了人形,少说也得千年…”
“这些都是正宗老山参?还有千年的?”陈广惊呆了,他喃喃自语道:“这一马车得值多少钱?莫不是打劫了太医局?”
“可不是打劫了太医局么…”小卓子腹诽了句,却是没敢说出声,只是帮着把药材搬到库房。
有了赵枢的资助,当晚众人便齐齐泡起了药浴,周德更是突破了资质障碍,硬生生将内气修为拔高了一层,周府内再次掀起了一股练功热潮。而陈丽卿也显出了不凡的资质,泡过药浴,虽未曾修出内气,却也是天生神力。
便是这般,没有银钱、药物的烦恼,众人放下了后顾之忧,武艺日新月异,用突飞猛进已不足形容。赵枢这才明白,为何总有人说穷文富武,似他们这般练武,若没有一定家私,真是练不起。当然,穷亦有穷的练法,只是那样颇伤身体,这也是很多武将难以善终的缘由。
时光渐逝,转眼秋来。
虽说在太医局打劫了不少药材,可架不住用的人多。没奈何,赵枢只得再次光临皇宫索要,赵佶自是有求必应。可这一次,太医局早有防备,将部分药材收了起来,也省得宫内没得用。
赵枢倒不在意,反正他要的量大,质量却没甚么要求。似那种千年人参,他要来也只是收着。可当他架着马车回到周府,却见周德穿着直裰,背着包袱,拎着哨棒从房里出来,似是要远行,他不禁上前问道:“师兄,哪里去?”
“我去投军!”周德倒也不曾隐瞒,只是笑道:“这些日子来,靠着师弟资助,我功力大增。听闻宋辽之间战事又起,便一直在打听消息。朝廷派出童枢密领军十五万在河北与辽人大战,而先锋官便是你我之师兄,有河北玉麒麟之称的卢俊义。”
“玉麒麟卢俊义?”赵枢愣了下,却在心中暗道:“这卢俊义在水浒传中是水泊梁山上的头领,如何眼下便出现了?就算水浒传是假的,可宋江起义却是不假。只可惜,水浒中未曾说过卢俊义前事,否则便能知晓此次战役的胜负了。可若是此次胜了,卢俊义在上梁山之前,当不会回乡做个员外!”
仔细思度半晌,赵枢这才开口道:“师兄,若信我,此次勿去!待过几年,小弟定保师兄个前程…”
“为甚么?”周德皱眉道:“卢师兄最得爹爹真传,此次由他领军,定能大胜辽人,我此去可助他一臂之力,也能博个封妻荫子,你又何苦阻拦?至于你说的前程,却不是我想要的。功名自当从马上取,我却是不屑靠人情出头…”
“话不是这般说…”赵枢苦笑道:“我许你前程,也是让你上阵杀敌,虽不可保证全胜,至少没人敢暗中害你,或夺你功劳。你随着卢师兄,他自保尚难,又如何能看护你?”
“你这是不信卢师兄?”周德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我自是相信卢师兄,却是不信童贯那厮。”赵枢满脸无奈的说道:“试想,以卢师兄的能力,童贯那厮定要笼络于他。可卢师兄的脾气最是憨直,又怎会甘愿雌伏于一阉宦?届时将帅不和,又怎能打胜仗?恐怕卢师兄退不得辽人,反丧性命。师兄此去只怕立不得功劳,却白白陪死!”
“这…”周德也不是傻瓜,自能明白其中道理,他沉声道:“若照师弟所言,卢师兄岂不危殆?若如此,我更当前往!以我的武功,正可助他…”
“这…”赵枢闻言一愣,差点给自己一个嘴巴。武人重义气,他却是失了计较。眼见阻不成周德,便笑问道:“师兄若去,可曾问了师父?”
“爹爹自是同意…”见赵枢不再阻拦,周德笑道:“卢师兄早就写信请爹爹相助,可爹爹自觉年老体衰,想让我前去。若非收了你做徒儿,爹爹怕家中无人看顾,早就打发我去卢师兄那里了。眼下家中有师叔照看,而你也甚是懂事,我方能放安心离去…”
“师兄若果真要去,且等我一等,待我写封书信与卢师兄,如何?”见周德心意已决,赵枢便想提醒下卢俊义,也免得周德无辜受牵连。
“这却是不必了…”周德知道赵枢出身富贵,却也不想沾这个光。若是去了卢俊义处,不能上阵杀敌,还不如呆在家中。
“哥哥,战阵之上处处危殆,休说敌人凶残,便是童贯那厮也难以信任。我非是阻止卢师兄使你上阵,而是想提醒卢师兄莫要弄险!若给了童贯那厮机会,好歹坏了你们的性命!”见周德满脸不以为然,赵枢心下焦躁,恨不得将他打晕了带回去。
周德却是不信,只把脑袋乱摇道:“童贯那厮又不会想打败仗,如何能做这般自毁长城之事?五郎太过杞人忧天,待哥哥打个大胜仗回来与你看看…”
见此情形,赵枢实是没奈何,便将心一横,牙一咬,托地站到周德面前道:“若哥哥不听我言,我便是死,也不放哥哥去…”
“既是这般,便让爹爹与你说!”周德无奈,拉着赵枢直入中堂。
见儿子又回来了,周侗不免有些疑惑,可听了周德所言,心中甚是开心。同门师兄弟自当团结友爱,赵枢这般却是尽了兄弟的情谊,他不禁笑道:“五郎的担忧却是有理,可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若担心危险,便不让大郎上阵,习武又有何用?俊义乃是师兄,自会照顾大郎,你无须担心…”
“师父!”眼见周侗也这般毫不在意,赵枢心下焦急,口里说道:“徒儿身份尊贵,他日定能带着师兄出人头地,又何必这般着急?由徒儿照拂,不比那卢俊义强得多?”
“这我自是知晓,可你又明白否?”周侗叹道:“大郎长你十余岁,待你能上阵,多则二十年,少则十年,这些岁月却让他虚度?”
“这…”赵枢愣了下,却是梗着脖子说道:“便是虚度,也比丧命来得强。须知他是你的独子!”
“你怎地就这般肯定,大郎此去必有危险?”见赵枢如此坚持,周侗心中也有些疑惑,可他又想不出赵枢制止周德参军的缘由。若仅仅因为领军者乃是童贯,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我…”被周侗问住,赵枢满脸苦涩,休说实话不能说,便是说了也得有人相信,他看着周侗,托地跪倒下去,无奈的说道:“师父,且信我这一回,便是哥哥果真要去,也让我捎封信与卢俊义。否则徒儿今日便跪死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