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所有人都望向自己,崔念奴心里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虽说她时常被人围观,但好似今日的场景,却从未有过。她以前的恩客不过是些有钱人,再了不起,也顶多是些纨绔。她何曾想过,自己会被全大宋身份最高的几个人围观?可她看着王黼眼中的怨毒与愤恨,却不敢多说一句。她只是个妓子,可挡不住少宰的报复。
“崔大家,你且直言,若果有此事,自有朕做主!”见茶坊内陷入一片寂静,赵佶哪能不知缘由?他看了王黼一眼,心中更是不悦。在他想来,到了这般田地,王黼应当磕头求饶,以获得他的宽恕,而不是威胁证人!
“奴家遵旨!”有了赵佶的保证,崔念奴心下大喜,连忙一五一十的将王宣恩曾经做过的事说了出来。特别是那个被打残的书生,竟被她收留了下来。这下是人证物证齐全,休道王宣恩还晕着,就算醒来,也难逃惩罚。
王黼闻言心若死灰,再也无法硬挺下去,只得跪在地上,插葱也似磕下头去,口里叫道:“官家,都是下官教子无方,还请官家看在下官兢兢业业的份上,且饶过宣恩罢…”
“官家,王大人这两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饶了王宣恩这一遭罢…”看着赵佶的脸色,赵楷心下恍然,连忙跪在赵佶身前,为王宣恩求情,那叫一个恭顺。
见此情形,赵佶心中大爽,可手心手背皆是肉,他又不好立时做下决断,便把眼睛朝赵枢看去。赵枢见他看来,也明白他的心思,不由笑道:“爹爹,以官爵折罪,此乃大宋律法所允,王大人既然愿意以自己的功劳为儿子折罪,便成全了他那一片慈父之心罢…”
“连五郎都这般说,便如此罢!”赵佶点了点头道:“且将王宣恩送回府上修养,待他身体康复,再做处置。至于王黼嘛,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多谢官家!”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王黼心中暗恨,他不敢恨赵佶,却把仇怨都放在了赵枢与赵桓身上,只是将眼中的仇恨,隐藏在了心里。
“爹爹,五郎打人,一向下手很重,依孩儿看,还是请几位御医给王宣恩治治,休要留下残疾!”斜了王黼一眼,赵楷又有了新的打算,既然赵枢与王黼已成水火,他便又烧了一把火。
“是了,还请官家救命!”王黼已将脑门磕的铁青,可眼下他不得不再次向赵佶恳求,除了御医,想来没人能治好王宣恩了。
“这是自然!”赵佶既是出了气,又何苦再为难王黼?他挥了挥手的道:“这也有五郎的不是,怎地下了这般狠手…”
“爹爹,既是五郎也有错,若不处置,只恐他人不服!”赵楷见缝插针,连改口的机会都不给赵佶,他笑着说道:“爹爹乃明君圣主,自当赏罚分明,五郎殴打王宣恩虽说事出有因,可下手也忒狠了些。王宣恩殴打平民便让王大人戴罪立功,眼下王宣恩怎地也比平民身份高贵,五郎是否也当戴罪立功?”
“三郎此话差矣!”见赵楷又在那里搅风雨,赵桓恨得牙根痒痒,他怒视着赵楷道:“五郎殴打王宣恩,是王宣恩挑衅在先。五郎身为皇子,被人挑衅,哪能不还手?至于下手重了,五郎乃武将,自是没个轻重,哪里需要戴罪立功?”
“可王宣恩毕竟是朝廷六品命官,五郎打了他,若连个交代都没有,岂非寒了众臣之心?”赵楷笑着摇了摇头道:“爹爹要做明君圣主,收复幽云十六州,少不得这些臣子辅佐,若众人都寒了心,岂不是挖了大宋的根基?还请爹爹明鉴!”
“这…”赵佶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理,便笑问道:“三郎,你说让五郎戴罪立功,这有罪没罪暂且不论,可这功劳却也立得。你且说说五郎有何功劳可立?”
“爹爹容禀!”赵楷笑道:“五郎胸怀大志,心有韬略,于战阵之上所向披靡。仅以万人,便击退了王善五万喽啰。眼下大宋狼烟四起,何不让五郎发挥其长处,率兵出征?想来甚么四大寇,宋江、方腊之流,绝不是五郎的对手!”
“不去!”没等赵佶回答,赵枢冷笑道:“这四大寇中最弱的便是宋江,我听闻宋江麾下近十万大军,攻略河朔、东京西路等十余州县,所到之处,无不闻风而降。更令人称道者,宋江大军一路秋毫无犯,善待百姓,还打着替天行道的大旗。似这等义贼,朝廷当收纳之,何必刀兵相见?”
“五郎莫非不敢?”赵楷笑道:“是了,我听闻五郎有几个师兄也在宋江军中,莫非五郎与贼寇相通?”
“休要挤兑我,便是包庇了几个贼寇又如何?”赵枢眼睛一斜,昂首道:“某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某只望大宋强盛,威临天下,岂是些许蝇营狗苟之辈可以猜度?依我看来,天下贼寇可分三等:一者该剿,便是称王称帝之辈;二者该抚,却是官逼民反,不得生路的百姓;三者该招安,便是那有忠义之心,行忠义之举,更有真材实料的贼寇!”
“似你这般,岂不是在为贼寇开脱?”赵楷满脸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寒光,他在心中暗笑:你这小子终是落入了我的陷阱。
果然,听了赵枢的话,赵佶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悦,他整日里听那些大臣们说天下太平,又见京师内外繁华,最不愿意相信的便是那官逼民反四个字。可赵枢身为他的儿子,偏偏说了这四个字,他不由蹙眉问道:“五郎,你说官逼民反是何意?”
“爹爹有所不知!”赵枢脸上爬满笑容,可眼里却透着股寒意,他岂能不知赵楷在算计自己,可他又何尝不是在算计赵楷?只见他抱了抱拳道:“爹爹虽是明君,却难保麾下皆是贤臣。我尝听闻,江南应奉局有个唤作朱勔的,每次官家要的贡品,他都按十成收,却只上缴一层,余下的便打点上官,贿赂同僚,至少有五成收入自己囊中。官家爱民之心,却成全了他中饱私囊之举,江南方腊也是因此而起,敢问官家这算不算官逼民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