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新
灵武这地方还真不担虚名,是实实在在的人杰地灵。单说文人吧,就出了一打。远的不论,近表现在,就有塞上的才子杨森翔,青年诗人杨云才,以及蹒跚着步履踏上文学之路的杨森君、丁学明等等。而刚刚毕业于鲁迅文学院和北大(《作家班的拳击手》——《中国青年报》今年3月18日所发一篇文章的题目)的查中,则以一部《穆斯林的儿女们》的大部头,把这种灵气推向了高潮。
《穆斯林的儿女们》今年年初刚由人民出版社推出面世,我区回族评论工作者杨继国便率先在《宁夏日报》副刊给予了高度评价;紧随其后,著名回族评论家白崇仁又在《人民日报》以《喜读〈穆〉》为题,对这部作品进行了充分首肯;而在北京召开的该作品专题讨论会上,与会者的评价则将作品和查中的声名擢升到了一个新的峰巅。《光明日报》9月7日刊发的讨论会消息称:“大家一致认为,《穆》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反映回族生活的长篇小说;是作者在鲁院和北大作家班学习期间的一份优秀答卷;具有青春的抒情诗意。”查中一时声名鹊起,记者采访,报刊约稿,各种文学讲座争聘……
常言道,大洋楼里驯不出千里马,小茅棚中却能飞出金凤凰。到查中家去过的人,了解查中生活道路的人,便会觉得此话颇有道理。9月初,我们沿河采访路经镇河塔下的东塔乡塔弯子村,蓦然想起应该到查中家走走。于是吉普车便拐上了一条凹凸不平、且十分狭窄的小道。查中家很不起眼地坐落在村子的中央。与许多高门大户的阔绰气派比较起来,他家那旧式门楼、土坯垒砌的院墙和一排土木结构的住房,便显得平淡多了。除了一台电风扇,屋内的陈设也再无半点新异之处;唯独那摆满了中外文学名著的书架,才显出了与一般农家的巨大差异。时逢查中外出,四个孩子也都去了学校,家中唯有他的妻子李桂花和咳起来便难得停歇的87岁高龄的父亲。查中全家7口人,几亩薄田,唯有他一人吃商品粮。在京深造时,每逢稼穑时节,他都要赶回灵武操劳。了解了这一情况,我们不禁对查中肃然起敬。这样大的家庭负担,他仍能取得如此成果,着实令人惊叹而又费解。
他仍如几年前一样,黑黑的、憨憨的、敦敦实实的,与他38岁的年龄相比显得年轻,甚至有点稚气,只是他那不算大的眼睛里增添了些许睿智的光亮。这便是次日上午在县招待所见到查中时我们的感觉。正如张贤亮在为《穆》书而作的《序》中言:“查中现在虽然已穿上了西装,可是给我的印象还仿佛他刚刚从田里走来。”是的,查中没有变,他仍是那个带着乡土气息的回族黑孩子;他也不可能变,苦难的岁月留给他心灵的创痕太深也太重。
共和国诞生后次年的农历八月初八,查中很不合时宜地来到了人世;他在家中排行老七,对困境中的家庭来说无疑多了几分忧虑。提及过去,查中神情黯然:“在黎明村上小学期间,我就因家庭成分的重压学会了低着头做人。小学六年级时,我常与哥哥姐姐一起带着麸皮面馍馍,到100里外的磁窑堡拉炭,累得鼻子流血,但没钱看。母亲用白布单盖住我,将我的衣物施舍掉,以祈求真主保佑。老师借给母亲20元钱,送我到县城看病,但却被灵武医院判了死刑。是一位老中医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我亲自尝到了人临死前的滋味。因祸得福,黎明小学那年只有我一人考上了灵武中学。”
为减轻家中负担,中学时查中养了几只兔子,作为每学期的学费。每天上学前都在书包中装个铲子,放学后沿路为兔子找寻食物。查中诙谐地说:“你们或许不知道,我揪面很快,饭馆的厨子不一定能赶上我。我家离城7里,每天中午要回家吃饭,为赶时间,我不得不帮母亲做饭,便练下了这一手。”
谁能想到,查中走上文学道路竟是应了一句吹牛的话!中学时,他这个6月天还穿棉袄的“又小又穷又可怜的家伙”无人愿搭理,唯有班上一位女同学同情他,还和他一起玩,他无以为报,便吹牛说:“我将来要当一位作家,把所有的苦难都写出来!”
人有时不得不相信机缘,查中就信。母亲的去世和“文革”的开始,使他想上高中的愿望成了泡影。为了生计,他不得不回到队里挣工分。一次他在田里割稻,听说县粮油加工厂来招工,便带着试试看的念头挤进了竞争者的行列,没想到还真被选中了。加工厂的工作是背粮袋,因为他忘我的拼命精神,一年之后在8年合同工尚未转正的情况下,上级却给他破了格。这样,他志得意满地到县城关粮店当上了付粮员。他随之有了一间小小的蜗居,有了8小时以外的空暇时间,也自然想起了当年吹下的大牛,于是他提起了笔。3年后他写了满满一烟箱小说,但没有一篇受到过编辑青睐。1973年11月26日,这个日子他永远难忘,他的短篇小说《果园里的孩子》在《宁夏日报》刊登了。标题之下“查中”两个黑体字格外醒目;他乐晕了;行将倾翻的理想之舟又在他心头激荡。他开始郑重其事地重叩文学之门了。十多年来,在圣洁的文学园地里,在他耕耘过的土地上,长出了累累硕果——《花手村的人们》《月照梨花湾》《高山过后是深谷》《蓝绿色的光圈里边是金色和银色的梦》……
查中成功了。在他成功的路上不屑说有他自身付出的坚韧劳动和汗水,但在作品中看不到的那些援助之手,那些识才的慧眼,查中却铭心刻骨,永难忘怀。当他还是一位粮店付粮员时,县文教科领导竟大胆用一教师将他串换到黎明小学任教,继而又调任他为园艺学校校长;当他要参加高考时,领导非但不阻拦,而且大力支持;由教育学院毕业到县回中任教不足3年,他又上了鲁院,领导仍未责怪,而且从外省高薪聘来教师替他带课,还为他发工资6年,从未间断,县宗教科则先后出资4000余元,供他深造。而他妻子付出的辛劳自不必言。完全可以这样说,在查中踏上文学之路后,人们在他面前不是设置路障,而是送给了他一匹千里驹。
如今查中已学成归来,正当成就事业年龄,他的潜力还远未发挥出来。他自己虽也踌躇满志,但大展雄才需有一个良好的环境,有关部门能否再送他一匹千里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