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小贵人,秋老先生和刘氏都是松了一口气,刘氏才有机会问为何刚才要收下银子。
“上次就留下不少了,我们再收,叫人家还不笑话是贪财的!”
“笑话我们是贪财的总比不放心我们强,你想想,人家上次留下银子又道歉,这次为何还要来,咱们是什么人啊,人家是什么人,这里面指不定怎么回事呢!记着,丫儿的腿就是马受惊摔坏的,不干谁的事,丫儿你也记着,别人问也这么说!”秋老先生叮嘱道,“沾上这些人就是麻烦!”
刘氏还有点想不明白,但还是明白秋老先生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这种麻烦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惹得起的。
秋若彤暗暗佩服秋老先生的自知之明和藏拙,再想想刚才进来的那个侯爷家的公子,也就九、十岁的样子,可神态气度就像个大人,不疾不徐的,摇了摇头,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见了陌生人话都说不出口,这差距怎么这么大!还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都这样?
有了这件事的缓冲,秋若彤心里也慢慢开始真正适应古代的生活,转眼六年过去,这期间每年的农忙都回乡下帮着父母照看几个月弟弟,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镇里的兽医所给秋老先生打下手,六年来和父母、弟弟处得还不错,最大的收获是跟着秋老先生积累了给牲口看病的丰富经验,十二岁的她在一些寻常的小病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最主要的是还没有落下前世所学的中医知识,每天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温故知新着,总的来说日子过得还不错。
而最大的变化是秋若彤的相貌,人都说女大十八变,小时候她也只有一双大眼睛还中看,小脸、小身体干巴巴的,看上去像根草,现在身体窈窕,相貌更是往明艳上发展,为此她又喜又忧。喜的是女孩子谁不想有个好相貌,爱美之心向来迫切,忧的是两世为人自然知道红颜薄命一说,生的差不多就好,太美反而招来祸事。可,总也不能毁容吧?
院中有一匹成年马,通体黝黑,毛色锃亮,此时在围栏里转着圈,口中呼哧呼哧喷气似要追咬自己的尾巴,叫人拦下,马呼吸粗喘,更是味带酸臭,秋若彤伸手抓住了马的缰绳,一边安抚一边查看,口色鲜红,脉洪大有力,马此时神情也更加萎靡,原本鲜红的口色渐渐变为青紫
“连续奔波,不曾吃食,又忽然暴食精料,而后饮水,这是伤料……”说着利落地下针,胃结气散,马的疼痛即刻减轻,“来半斤食醋和温水来。”等人端来又亲自给马灌下,这才洗了手开出药方,递给秋老先生,“爷爷你看可对?”
秋老先生看了满意地点头,但在人前还是没说什么夸赞的话只是叫马主人去抓药。
等人走了秋老先生才摸着孙女的头,有些欣慰地叹道。
“丫儿学得好,可惜了,是个女孩子……”
秋老先生不说秋若彤也能看出来,但秋老先生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子而不教这还是叫她很感激的。
“爷爷,我是你孙女,不会给爷爷丢脸的!”
“嗯,丫儿真懂事!”
晚上用过饭,和往常一样秋若彤烧水洗了个澡。
在古代洗个澡在没有人伺候下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先是刷干净锅,然后抱柴点火烧水,烧开了再用木桶拎着倒进后屋的一个大木盆里,等洗完再端出去倒掉水,收拾干净。夏天还是好的,到了冬天,天寒地冻,几乎十几天才洗一次。小时候刘氏帮忙,即使夏天也十七八天洗一次,自己拎不动水又不好指使刘氏,等大了才自己做这些,每天因为洗澡要花去一个时辰,冬天因为天冷隔了十几天才洗一次的,真不敢想自己是怎么过来的,都说人的适应力很强,看来真不假。
擦干了头发换上干净的衣服,粉红底子衫,罩着浅红比甲,一条杏黄裙子,收拾妥当转身去了东屋。这两年刘氏身体不太好,精神也不济了,吃了药也不见起色,每天晚上秋若彤过来伺候刘氏吃药,说说话。
刘氏的年纪放到现代并不大,可在七十古来稀的古代也算不小,身体不好情有可原。
刘氏喝了药,歪在那,半闭着眼,秋若彤和刘氏说着话。
“奶奶,咱们再雇个人好不好,你身体不好白天还要做家事,就雇个像张妈妈的那样,咱们家人口少没多少事情,花不多少钱的。”
刘氏摆摆手,打量着孙女,半晌道。
“丫儿,你是女孩子,今年都十二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还雇什么人,你帮奶奶就好了。”
“奶奶……”
刘氏打断了孙女的话。
“过两天你爹和你娘来,商量你的亲事,如果定下来你就不能再到前院去了,虽说我们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讲究,可也要避避嫌,等成了亲做了媳妇就好了。奶奶知道你不愿意,现在你还小,不知道女孩子名声多重要,以后会知道的,奶奶这是为你好。”
秋若彤垂下眼,神情没多少变化,停了半刻道。
“奶奶知道我娘要给我说什么人家吗?”
刘氏愣了下,笑了。
“丫儿放心,你爹娘是疼你的,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秋若彤听了垂下的眼底浮出讥讽,当年在车上那个娘可是死死护着儿子,对她这个女儿看都没看,如今看她长得好了,马上对她态度好起来,还不知道她那点心思吗,给她找个好人家,什么是好人家,有钱!明里是为了她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两个弟弟!即使刘氏又有几分真心为她打算。
上一世因为女孩子被父母抛弃,如今还是身为不待见的女孩子,秋若彤心冷冷的,但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还如平常一样和刘氏说着话,看看天色已晚,秋老先生也从药房回来了才去西屋睡觉。
“跟丫儿说了?”秋老先生躺下和刘氏说着话。
儿子、儿媳早些日子就来信说要过来和他们商量下秋若彤的亲事,秋老先生今晚也是有意躲出去叫刘氏探探秋若彤的心思。
“说了。”刘氏口气淡淡的,“没什么反应,只是问问给她找个什么人家,我告诉她你爹娘是疼你的,会给你找个好人家。唉,还记得当年我给你说的吗,了然长老说这孩子是富贵命,媳妇就上了心,这几年也看到孩子出落的标志,上次还托人叫我打听这样的人选,我想十有八九是想把孩子嫁到富贵人家去,你怎么看?”
“富贵人家,哼!她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是富贵人家?以为吃顿肉、穿几件绸缎衣服就是富贵了!那样的人家和咱们也差不多少,真正的富贵人家瞧得上咱们?再说了,把孩子送进那样的人家做什么,妾都是个好的,弄不好连个名分都没有,前些天,镇子西街上何老爷子的儿子又卖了一个女子,我去给他家的马扎针,正遇上这事,那女子是被拖出来的,听那女子哭诉,还有个孩子,就被堵上了嘴,唉,有钱还得有命啊!”
“他爹,你发现没有,丫儿这孩子性子太冷清。”刘氏冷不丁地道。
“嗯?”
“这几年她娘年节都来看她,还给她做新衣服,可你看她还是对她娘淡淡的,对你看上去还好,对我,不知怎么我感觉也不亲。”
“孩子还是孝顺的,可能是天生的性子吧,不过我觉得挺好,又不是什么大家小姐,没那么多眼啊泪啊的,大大方方的挺好。”
刘氏想想也是。
夫妻两个又说了会话才睡去。
而西屋的秋若彤却躺在炕上久久无法入眠。
一直不想想的亲事就这么摆在了面前,她想得是该怎么拒绝,她才十二岁,她不想这么早就嫁人,何况她知道如果答应找了,愿不愿意都得愿意,还不如直接拒绝。可总得有个理由啊。
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所幸的是没几天父母托人捎信,要过几个月才能来,因为今年雨水少,出现了干旱现象,正忙着引水浇地,秋若彤暂时放了心,依旧和以前一样到前院忙活,刘氏心里不满,又是秋老先生挡住了。
秋老先生一心希望自己的手艺有个传人,儿子太笨,两个孙子长大了看看和儿子一样,只有这个孙女,对兽医既喜欢又有天分,只想趁着孙女没定亲前抓紧时间叫孙女多学些东西。另外也是看不惯自家学有钱人家那些规矩,这就是他兽医的孙女,装模作样什么!
秋若彤自然乐的秋老先生这么想。
如今周小扣已成家,有了一个孩子,在父亲的铁匠铺子旁边开了一家半开方式的面馆,现在药堂坐着的是张玉申。
张玉申二十二了,秋老先生想给他张罗一个媳妇,可张玉申以没有出师无法养家为由推辞了。张玉申人相貌普通,细高细高的,有点木讷,但对药材却是有着天生的敏感,按着秋若彤的说法就是天才,可惜的是诊病就不行了,这是无法独当一面的,也注定不能自立门户,没有什么发展。
看着秋若彤坐在那摆弄着药材,背弯着,头勾着,露出光洁的后颈,整个脸庞在阳光下显出一种静美来,张玉申心就有些热,连忙低下头,脸跟着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