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陈将军进了一个院子,一进院子便闻见一阵药味,秋若彤一愣,什么病用这么猛烈的药?正想着只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碗碎声,紧接着便听见里面的骂声。
“滚!反正我已经是废人了,为什么不让我死,我死了都解脱了!”
陈将军长叹了一声,秋若彤听在心里有点沉重。
进了西次间,南炕上坐着一个女子,样貌不错,二十左右岁,就是身体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点别扭,不过可能是大部分身体盖着被子的缘故吧。
地上一地的碎碗片,还有药汤,陈将军又是叹气,叫人收拾了,才对秋若彤道。
“这就是老夫的女儿叫阿蕊。阿蕊,这是红袍城有名的小秋大夫……孩子,爹爹把她请来给你瞧病来了。”陈将军一脸和蔼,慈爱地道。
秋若彤看着有点怔愣,没想到古代还有对女儿态度这么好的父亲。
这个阿蕊看了秋若彤一眼,忽然大哭起来。
“爹爹,我的病好不了了,神仙也救不了了!”
“别胡说!快叫小秋大夫看看!”陈将军转头叫秋若彤过去。
秋若彤开始诊脉,半天也没诊出什么大毛病,不过是需要调养,怎么会……一抬眼,看到这女子好像身体有点歪,斟酌了半天道。
“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那个阿蕊有些不耐烦道。
“你诊治了半天你不知道?还是什么大夫!”
“阿蕊!”陈将军厉声喝了一声,转头对秋若彤道,“怎么,秋大夫没检查出小女什么病?”
秋若彤摇了摇头。
“她只是身子弱,需要调养,别的没什么大毛病,多出去走走,锻炼锻炼……”
哪知道刚说到这阿蕊嚎啕大哭,直叫秋若彤滚。秋若彤吓了一跳,本来被弄到这里心里就不舒服,遇上这么个脾气古怪的病人心里更不舒服了,也有些来气,滚就滚,你以为我愿意给你治!想着就要站起来,一抬眼不经意地对上陈将军的目光。
“秋大夫……”陈将军没有阻止女儿的哭声,而是沉声对秋若彤道,“如果你能把老夫的女儿病治好,老夫保证把你平安送出去,不然你应该知道后果!”
秋若彤心一跳,却越想越气闹,大声地道。
“可她根本就没病你叫我治什么!”
她的这一声也叫那个阿蕊止住了哭声,抬起头大声道。
“庸医!又是一个庸医,爹,你又被他们哄了!”
“那你说你有什么病!”秋若彤转头对上了她,声音比她的还大。
“我……”
“说啊,你说啊,你有什么病?不就是体质弱点吗,多吃点东西,多出去走走就好了,用得着请医生!”越说越气,这不是欺负人呢吗,那个死太子还要挟她治不好如何如何,没病叫她治个屁!
“你……你……呜呜……”阿蕊哭的更凶了。
“秋大夫,老夫的女儿恰恰不会走。”陈将军在一边说了一句。
“什么?”秋若彤愣了愣,“不会走,什么意思?”
陈将军轻轻叹了口气。
“小女自幼学习骑射,五年前与老夫征战从马上滚下来生了一场大病,病后就不能走路了,这五年来凡是听说的、知道的大夫能请来的都请来了,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医治的,甚至都说不出什么病情,这也是没法子了,听说了秋大夫的大名才对你们太子提出了这么个要求,老夫答应他,只要能医治好我的女儿,老夫愿意为他效力。秋大夫,你能站在这里,应该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相依为命多年,她就是老夫的命,你只要医治好了她,有你的好处!”
“爹……”阿蕊叫的有些叫人心碎。
秋若彤吃惊非小,征战,花木兰吗?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陈将军也很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我想检查一下她的身体,可以吗?”秋若彤隐约地想到了一种病,但不太确定。
陈将军一愣,这是以前的那些大夫没提过的,毕竟都是男子,检查一个没出阁的女子身体哪像什么样子,不过秋若彤是女子,就没忌讳了,当即点头。
“老夫在外面等你。”说着走了出去。
秋若彤叫人把门关上,窗户也关上,放下帘子。
“阿蕊小姐,别想得太多,我给你治病总得找出原因,我也是女的,你不用顾忌。”
阿蕊,低声啜泣着,还是掀开了被子,秋若彤大吃一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情形,阿蕊穿的是裤子,很肥大,但还是看出来两条腿瘦的吓人,和上身极不协调,上身像大人,下身像孩子,伸手撩起她的裤子,一个成年人的腿竟然像小孩子的胳膊粗细,她的手一握就能握过来,就连腿肚子的肌肉都没有,伸手捏了捏,肌肉很松懈。而另一条腿稍微胖点,但也绝不是正常人的腿粗细。
“把当时的情况给我讲讲。”秋若彤一面检查一面心惊。
阿蕊听出秋若彤的认真,不禁也生出一点希望,低声说了起来。
“我和爹爹出战,在混乱中被人撞下了马,也没受伤,就是擦破了点皮,可回来后却病了……”
“什么症状?”
“发烧,烧退了就不能走路了……”
“发烧多长时间?”
“……好像一个来月吧……”
“当时你多大?”
“十四。”
她才十九岁?秋若彤抬眼看了看阿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那么小怎么还出战?”
“你以为你们那边的女人吗?”阿蕊哼了一声,“只会做饭生孩子!我们南人的女子可不比男人差!”
南人也就是人们说的南蛮,他们人口少,全民皆兵,无论男子女子都要从军两年,退伍后才可以议亲,这也向来是人们看不起南人的原因,说他们的女子不懂礼仪教养。
秋若彤才想起来,门玄炎跟她说过这些。
“我看看你脊椎。”如果真的是那种病,那可麻烦了。
阿蕊翻过身趴下,秋若彤撩起她的衣服,阿蕊的后背脊椎也有点变形,只是不严重,怪不得看见她的时候觉得有点别扭呢。
“你的手好使吗,手臂能抬吗?”
“好使,能抬。”阿蕊抬了抬手臂,“我只有双腿不好使。”
“有知觉吗?”
“有。”也许从来没有一个大夫问过她这么多问题,阿蕊也主动说了很多,“开始我的腿不是这样的,退烧后才慢慢变成这样的……能治好吗?”
秋若彤没有马上回答她,继续询问,经过了详细的检查终于确定了什么病。
双腿的都有点变形,肌肉萎缩的厉害,但有知觉,似乎还有点希望,但是这种病实在是……唉!
叫她穿好了衣服,盖上被子,秋若彤坐在那,想了想还是叫陈将军进来,关上门打算和这对父女说实话。
陈将军将下人们大发出去,屋里一个没留。
“秋大夫,不管什么病情老夫只想听实话。”陈将军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不管怎样,只要有一线希望老夫也不会放弃给女儿治病的。”
“爹!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爹不要为我……”阿蕊擦了擦眼睛。
“秋大夫,请讲吧!”陈将军坐在那,威武神明,目光也是冷静锐利,像是要把秋若彤看穿一样。
秋若彤苦笑笑。
“这种病叫小儿麻痹……”
一九八三年,那时她还在读医科大学,内蒙古有一个地方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疾病,就是脊髓灰质炎,也称小儿麻痹,国家派出了专业的医疗队支援,其中就有他们中医学院的人,她也跟去了,在那里呆了两个多月,给患者做一些辅助性的治疗,所以这种病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当时那边几乎每个村子都有一个或者两个这样的病例,最大的二十几岁,最小的一两岁,多数是以发烧引起的,这是一种急性的传染病,发病期间都会以为感冒不当回事,等严重了也就晚了。
这种病在她看来很缺德,即使保住性命也会留下后遗症,还是那种叫人一目了然的后遗症,骨骼畸形,肌肉萎缩,虽然有手术矫正,可也无法完全恢复,她就亲眼看见过一个女孩子后驼背,前鸡胸,双腿细软,这样的例子很多,手术也不敢保证,因为脊椎弄不好就会导致全身瘫痪。何况,手术后也有后遗症,天气不好的时候酸痛难忍,何况也不是什么样的后遗症都能手术解决的,总之得了这种病她觉得还真不如死了好,活着一辈子也完了。
还有一种治疗方法,就是中医的针灸、推拿按摩、以及拔火罐、功能性的锻炼,可这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能治好的,需要长时间坚持,有可能恢复,至于恢复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能见效她也不知道,毕竟她从没有长时间治疗过一个这种病的患者。
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竟然遇上这种病。
秋若彤很详细地说明了这种病,以及治疗的方式和艰难,没有夸张也没有隐瞒。
面对这样的病人她无法做到不坦诚。
秋若彤说完,陈将军和阿蕊都呆愣住。
说实话,陈将军现在做的是尽人事听天命,当太子兵败找到他时抛出秋若彤能治好你女儿病这样一个条件时,作为一个父亲他无法拒绝,等将秋若彤找来时,看到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女子,报的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可当秋若彤头头是道地说出了这番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大夫不是丢下一句不知道什么病就是开个大补方子,可秋若彤不但说出了病症还说出了治疗方法,听上去还很合情合理,蛮像那么回事,虽然话里话外都留有余地,可这也正说明秋若彤的沉稳。
秋若彤却不知道自己一番用发愁担心说出的话在对方听来却是福音。
而阿蕊眼睛也有点亮了。
“秋大夫你说怎么做吧!”
“这是一项长期的治疗……”秋若彤连忙道。
“老夫知道。”陈将军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还是那句话,只要老夫女儿能好,老夫就平安地把你送出去,老夫绝不食言。”
秋若彤心说,你女儿病好那是不太可能的事,见效果也要七八年,八九年,甚至也许一辈子,难道我要搭上自己一辈子?可反过来又一想,这也不错,有吃有喝,做的又是自己本职,重要的是,看这陈将军的意思,自己至少是安全的。何况,太子在这,门玄烨早晚会找到这里,自己在这里不会呆太久的。想到这就答应了,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
“陈将军,我医治你女儿期间不作任何事,也不见任何人,只要你答应我就全力以赴。”说着又加上一句,“我是大夫,陈将军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时候了她不得不为自己多打算打算,那个死太子可是说了,还有一件事要自己做呢,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陈将军瞳孔一缩,似乎没想到秋若彤会突然变得这么强势,微微点头。
“为了女儿老夫自然会尽力。”
秋若彤长出口气。
“我要休息一晚好好想想,给我准备纸墨,明天准备一下就可以开始了。”
“好,一会会带着秋大夫去休息,秋大夫的药箱也会送过去的。另外老夫提醒秋大夫一声,莫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我知道。”
她还能飞出去吗,除非长出一对小翅膀!秋若彤自嘲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