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鸢复又垂首,良久方摇头道:“我不知道,只觉与你甚是有缘。”
不曾想,身份隐秘的黛鸢,竟有如此坎坷经历,看似高贵出身背后,竟是不堪回首的记忆,难怪她从不多言,亦不愿与人多往,轻轻握住黛鸢的手,颤声道:“谢谢,想我这水沐居向无人敢于往来,你来了,我便已是感动,若是不弃,日后可常来坐坐。”
黛鸢一笑,在云落眼中竟望见了如同自己般、寂寞孤冷的清影,黛鸢微笑点头,云落亦是笑道:“说道公主府,你可知,自那之后,有人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日寻夜找呢……”
黛鸢转眸望向窗外,飘飞菱花,未惊起眼波一分涟漪:“李岳!”
倒是云落讶然一惊:“你知道?”
黛鸢仍是望着窗外,此时神情中倒抹过一丝黯然:“公主曾与我说起。”
“公主?”云落疑惑道:“但李岳与我说,公主怎也不肯言及你。”
窗外纷飞的花雨,如同零落的心绪,黛鸢默然,许久方才轻声道:“李岳少年英武、将门之后,会有真正名门女子结成姻缘,而我……”
忆起昔日情境皆不曾悲伤的黛鸢,倏然流落一滴清泪,云落怔忪,凝视黛鸢落寞神情,想她也是有心的吧?可为何,男未婚、女未嫁,她又要如此说呢?
“你怎样?”云落追问,心知她定是有难言之隐,黛鸢轻拭泪滴,怅然举首,凝望云落的眸,冷落凄然:“你可知,自你入宫,太后与田豫何以仍待我亲热?”
云落摇头,随而又道:“是你仍有入宫机会?”
黛鸢冷冷一笑,却好似只是在嘲笑自己,一声飘零的身世:“你迟早会知道的,故……若你再能见到李岳,便与他说,不要再念着我了,我与他亦没有过半刻相处,何必如此执着!”
云落凝眉,黛鸢凄伤的神情,竟与那日李岳般,痛入骨髓,她于他情意尚且不言,只是这分原本碧合的情缘,仿佛根本没有机会开始,不论对方是谁,是怎样的出身,黛鸢能给予的似乎只有远离、和无可奈何的叹息……
正自思索,门外内监声音尖细传来,陛下驾到,云落忙携了黛鸢迎出门去,云落未及低身,刘浚便忙是扶住了她:“云落你身子沉重,日后便无需多礼了。”
黛鸢亦低下身子,恭敬道:“黛鸢参见陛下!”
黛鸢?刘浚本毫无留意的眼,倏然转移到黛鸢身上,只见她一身杏红罗裙、珠钗摇颤,适度身量、婀娜如若柳条:“不必多礼。”
黛鸢起身抬眸,却正迎上刘浚凝视的双眼,那双深幽森寒的眸子,便如浓云席卷后遗留的波雾,凝重而暗影重重,声音亦是沉极:“你就是黛鸢?”
黛鸢平静如常,丝毫无畏他阴寒毕现的眼神:“正是!”
刘浚眉心更加紧致,云落亦是疑惑,刘浚这般凝视着黛鸢,那眼神中却不是得见天姿国色的动容,而是一抹她亦不曾多见的森重!
片刻,刘浚转开眼眸,望回到云落身上:“云落,适才姐姐遣人来报,杨询已经醒了。”
“真的?”云落欣然笑道:“陛下,云落……”
“朕已命人备好车马,亦令严萧随从,早去早回!”刘浚目光温柔抹过云落,云落一刻微怔,随即便是动情的感激:“谢陛下周全。”
说着,望向黛鸢:“可与我同去公主府吗?”
黛鸢略一思索点头道:“好,也许久未曾见过公主。”
云落遂与黛鸢拜礼辞去,刘浚亦忙是扶住了云落,眼含温笑:“快去吧,朕在居中等你。”
云落点头,与黛鸢携手而去,刘浚望着二人纤柔倩丽的背影,笑容渐渐凝结……
公主府,灯火如煌,亭台楼阁泼染月色的皎洁,府中下人忙做一片,驱走邪晦之气,云落到来,如归家中,并未有何接待,熟门熟路,自行来到了公主房中,只见房中人气兴盛,见自己进来,除公主仍坐在杨询榻边,旁的人皆拥过行礼,云落放眼扫去,竟有不实之感,母亲、姐妹、还有那向来木讷的大哥,然他们望着自己的眼神,亦是惊艳!
云落这才发觉,自己并未卸去一身流彩织衣,未免太过华丽,浓妆艳彩亦非自己本色,忙是免去家人礼数,先到母亲身边一礼,杨芝见女儿这身荣装,早已呆住,再见女儿这般,慌忙道:“云落,快去看你弟弟吧。”
云落点头,走到杨询身边,与公主微礼,自己最是疼惜的弟弟,虚弱的望过来,眼中亦有惊艳的色泽:“姐姐怀着身孕,不必来看我的。”
云落摇头:“姐姐当然要来,说到底,也是姐姐累你如此。”
黛鸢随上两步,方觉一束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秀眉微凝,下意识探寻望去,却是一惊!
只见李岳,目似骄阳拨日、横空射出万丈明光,便是阴霾天空,倏然灿阳当空,俊美眉目惊喜掺杂了不可置信的意味,黛鸢暗暗心惊,如此神情,便似与自己有过何生死经历一般,可最终不过淡淡转眸,不再看他,纵心中波澜起伏,亦是云淡风清的面容……
杨询支起身子,关切望着云落:“怎是累我,倒是姐姐一人独在宫中,又是怀着身孕,万事还要小心才好。”
云落安抚弟弟躺好,暗垂的眼帘,敛却眸中浮抹的光色:“姐姐自会小心,亦不会再令人欺我家人!”
杨询一怔,见姐姐容色无分毫牵动,并看不出有何异样,然那纤指却分明紧紧攥住了被襟,皱纹深刻,不禁望向公主,只见公主亦是微凝秀眉,怔怔望着姐姐。
依公主所言,杨询只要好生调养数日,便可康健如初,云落这才放心,又与公主闲话一些,见公主已有疲态,想来这些日子也是忧心过重,不曾好自安歇,便推言与母亲姐妹私下叙话去了……
黛鸢这才上前与公主寒暄,公主却忧虑的望向一边犹未退去的李岳,黛鸢只作不见,与公主闲话几句,便行去了,李岳忙向公主辞礼,公主无奈摇头,坐回到杨询床边,看着杨询苍白微笑的脸,也觉疲累非常,别人的事,已再无心力去管……
黛鸢出门,李岳从后追上:“小姐留步。”
黛鸢回首,却是淡漠的神色:“我吗?”
李岳点头,望着黛鸢绝美容颜,却一时无语,黛鸢看他一忽,转身欲去,李岳这才复又追上身去:“小姐。”
黛鸢转眸,目中凝了丝薄怒:“阁下可有事吗?又为何不说话?存心戏弄于我吗?”
李岳慌忙摇首:“不是,只是……只是想问小姐……想问您……”
“身家何处?芳名如何?”黛鸢打断李岳,语声清冷:“宵小之辈!”
李岳一怔,黛鸢正见云落欲走上马车,赶忙叫住:“杨夫人稍候。”
云落回首,只见黛鸢轻步跑来,身后还立着茫然不知所措的李岳,黛鸢跑近身道:“夫人可否送我一程?”
云落望李岳一眼,却笑道:“我怀着身孕,实是累了,便就近路回宫,但你一个女子,怕也是路上不便……”
说着,便向李岳招呼:“李岳,便劳烦你,替我送黛鸢小姐一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