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定要彻查!”竟是不及回身的震怒,抄起桌上暗镖,疾步向殿口走去,眼眸一侧:“严萧,你从此还是留在合欢殿,护夫人周全吧。”
一步踏出殿门,严萧滞足望着,殿外清冷的风,令他感到些微凉意,这一句,却令他眉心紧蹙。
“为什么要那样说?”严萧声音低沉,微微沙哑。
云落望他一眼,深沉清冷的侧影,望进眼里,一阵寒意。
严萧,自刘浚重用杨询,杨询又屡战屡捷后,身边没了信任随侍,便令严萧跟在身边,尽天子护卫之责。
那之后,纵与云落再有相见,也多是随刘浚而来。
如今见到,一句话,却凝住了空气。
“说什么?”云落淡淡道,苍白面容泛起一丝冷红。
阳天收整着药箱,凝眉看向二人,不解却不多言。
严萧将殿门关掩,殿内凉气尤未散去,缓缓回身,一双眼,无尽疑问:“为何要说……后位一事?”
纤指攥紧月色薄衣,云落虚弱一笑,目光空茫:“严大哥是在质问我吗?”
严萧心中一痛,眉间凝着重痕:“你明知道,王夫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可令人无声息的于这合欢殿中伤了你,却又为何……要与后位扯上关系?”
阳天手上一顿,随即继续,似是无意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语。
云落转眸,望着严萧质问的眼,那眼神陌生而纠结:“我所说只是实话,你又怎知她没有这样的能力?许些个侍从守卫金钱,这并非难事。”
“宫中侍从,便那般好收买的吗?”严萧惘然道:“王夫人虽宠,却不及你半分,合欢殿隆宠后宫,谁人不知?又有谁……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
云落冷冷一笑,别开眼去:“那依严大人之见,又是谁有这般能耐,令我合欢殿中出了刺客?”
严萧神情一滞,他只是直觉,王夫人虽骄矜,却绝非有如此大计谋和勇气的女子,更无这般令人听从的能力,可究竟是谁……他却亦是没有头绪。
云落见他不语,缓缓躺下身去,玉手在小腹上轻轻抚动:“阳先生,孩子可好吗?”
阳天道:“还好,救得及时,毒素尚不曾伤及孩子。”
眸心处一淙水雾,疲惫的合上双眼:“多谢,我累了。”
阳天望一眼严萧,严萧面色如尘,眼中却有怜惜而纠结的光影,漆黑如夜的眸子,毫不逊于刘浚的冷峻眼神,如刘浚一般,淌尽了温柔,却隐忍在更深处,令人不禁叹息。
阳天走至严萧身边,微微示意,严萧一步步退出殿去,殿门关掩的刹那,药味弥散的锦床边,一滴泪,滑落唇际。
杨夫人遇刺,宫内上下震动,刘浚盛怒难抑,下令彻查,凡当夜合欢殿值守守卫、内侍、甚至是宫女皆不放过,逐个盘查,不可证明者,关押下狱,再行查问。
云落身子日渐好转,勉强可以抬起手来,望着微微笼起的小腹,神思却愈发慵懒了。
眼看着合欢殿中人心惶惶、风声鹤唳,却无心思过问一句,与严萧那日不欢而散,他虽奉命护卫合欢殿,却是再也不曾见过。
冬,日渐深了,薄寒的气息透在冷风中,吸上一口,直寒进了心里去。
再过几天,便是腊月了,屋中呆得实在太久,难免向往窗外清平的天地,于是叫了叶桑,着了棉厚的绣纹锦丝裙,裙上荷花吐艳、螺纹如卷,仿若夏日融暖的风拂过莲池,荷花如同摇曳在风中,香上云丛。
寒冬的季节,松柏苍劲,女子雍容华贵,缓缓徐行,所过之处,但凡宫人路过,连忙避让,面色上如临大敌,过分谦恭恐惧的行礼,令云落眉心微蹙:“叶桑,如今,合欢殿是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夫人多心了。”叶桑垂首道:“不过……这案子,却是牵连了许多人。”
压沉的气息,厚云不似春薄夏暖,云落深吸口气:“许久不见那个为我插弄花枝的碧环了,可生病了吗?”
叶桑神情一滞,低声回道:“碧环牵连入案,正被关在牢中。”
抚弄枇杷的指停滞在枝头,秋日养蕾,冬才开花的枇杷,正是花开季节,指尖却沁得冰凉,眼前突地浮现那日严萧纠痛的眼神。
阳天曾说过,万不要低估自己在那个男人心中的重量,如今她真真看到了,因着自己的一句话,便可令合欢殿乃至整个后宫惶惶不安、动辄晃荡!
可是刘浚已然动怒,却是谁也劝不得的性子,这遭早在公主府时,她便是有耳闻的,不然亦不会有了那次致命邂逅,令得一生改变!
正自思量,却见不远处人影欢动,云落略略退上一步,隐在松柏苍密的丛影后,几支枇杷亦与影遮遮掩掩。
“夫人,这大冬天儿的,您可要注意身子,莫要伤了皇子。”翠羽的声音,云落辩得清晰。
王鸶笑声娇脆:“无碍的,早听我娘说,多是走动,生下的孩子,才是壮实呢。”
“夫人,还是小心的好。”翠羽不无担心,王鸶却全不在意的道:“你个小丫头懂得什么?闪失?哼!前些日合欢殿的一次行刺,弄得陛下忧心忡忡,人心惶惶的,引去了所有目光,谁知道是不是她杨云落勾引陛下的手段?我宫中的人也被抓去了那许多,你又不是不知的,哼!闪失便闪失,若是没有闪失,真叫我一举得男,看她合欢殿还能横行到何时?”
“夫人快小声些,这人多耳杂的。”翠羽倒是心细的丫头,王鸶却傲然道:“哪里有人,白露阁我不得言语,这百步无人的地方还不叫我说吗?”
“夫人,前些天,别的宫送的礼来,翠羽觉得,还是不要的好,若是……”
“才发现你这般啰嗦。”王鸶怒道:“有何若是的?我进宫前,我娘便与我算过一命,说我命中有子,哼,你再看那杨云落,连生三女,这就是命,注定了她生不出儿子来!”
翠羽只得住口,闲笑的声音渐渐远去,再听不到一丝。
干脆的枝丫,倏的折断,云落纤指紧扣,凝声道:“回宫。”
一句句一声声回荡在心里,好个王鸶,好个见风使舵的后宫,听王鸶之言,仿似整个后宫都感觉自己难以得子,而将赌注压在了王夫人身上,而合欢殿一场浩劫,仿佛变作了自行安排的一场闹剧,而这一场风波中,白露阁虽如她所愿,受到牵连,可无疑的,牵连最多的还是合欢殿,人们将更多恻隐的目光投在白露阁,却用愈发审视恐惧的目光打量着合欢殿。
心中突地通明,若是连自己宫中之人皆不得保护,还有谁肯依附在你的身边,对你忠心?那么日后,合欢殿岂不是更加危险的境地,岂不是人人想收买便收买的吗?
踏入殿中,好在不过几日,一切还来得及!
望一望四周花叶繁灿的合欢殿,却没了往日光彩,云落硬声道:“叶桑,将这些个都给我换掉,换做枯败些的。”
叶桑不解:“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