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毫不让步:“你们若走,我便走,有一个不走,我就不走。”
甩斗笠的人一阵冷笑:“看来你是不想活着出去了。”说罢,右手一抖,从腰中掏出七节鞭,一个箭步蹿上去,将七节鞭甩得像车轮一样,在白衣人眼前转来晃去。
白衣人一看,来者不善,圆睁双目,紧盯那只舞着七节鞭的手,那七节鞭越舞越快,最后成了一个白色的光圈。
白衣人未带兵器,赤手空拳,已先亏了三分。这时,只见那白圈倏地一下变成了白线,从地上直奔他腿上蹿来,他发动轻功,飞身一跃闪过。不想,那白线猛地一转又向他胸前蹿来,形成了上天入地的连环招。白衣人一惊,赶忙闪身,谁知躲闪不及,那条白线扫上了袖口。白衣人一个跟头翻出去十几步,眼睛一扫,见袖口已成焦黄色,便厉声道:“江湖上的人活要活得光明磊落,死要死得大大方方,你在兵器上涂毒,实属鸡鸣狗盗之辈,我若不废了你的武功,不知有多少江湖好汉死在你的手里。”说完,便转身去折路旁一棵小柳树,甩斗笠的人一个健步直逼白衣人正门。不想,白衣人已飞身蹿到另一边,随手放开了扳弯的柳树,那柳树借着弹性,不偏不倚向着甩斗笠的人脑门打来。他一偏头,柳树打中了他的肩膀,他稍稍一顿,白衣人乘机上前,用了个“三环鸳鸯脚”,劲力踢在他的手腕上,只听甩斗笠的人“唉哟”一声,那七节鞭便飞上了天空。随即,两人同时飞上去抢七节鞭。
那白衣人武功显然要比甩斗笠的人高出一截,他飞得快,飞得高,占得位置好,一脚把甩斗笠的人踢翻落地,随后七节鞭也接在手中。跟着,白衣人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定,用七节鞭逼住了甩斗笠的人:“你本该死罪,我以慈悲为怀,留你一条生命,只废你武功,今后走出江湖路,重新做人。”说着,就要挑他的锁子骨。
一个女子的娇声传来:“何人在此发大话?”
白衣人回头一看,见黑暗中朦朦胧胧地站着一个小女子,这小女子正是招贤饭庄的女主人。
白衣人心平气和地对小女子说:“这与你有何相干?”
小女子手拿鱼叉抵到白衣人胸前,白衣人用两指将叉轻轻架住:“好男不跟女斗,何况我一个老头子,更不愿跟你动手,有事还是说清楚为好。”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甩斗笠的人已经连滚带爬地离去几步,白衣人刚要去追,小女子高声叫道:“动一动,我就要你的命。”
白衣人连声说:“好好,随他们去吧。”
他的话音刚落,那几个人也已作鸟兽散。
白衣人一看那几个人都已跑光,便说:“我走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罢,两手指轻轻将鱼叉弹起,转过身去,三步并作两步地消失在黑暗中。
小女子觉得鱼叉有些不对劲,收回来一看,见笔直的鱼叉尖,已经被拧成了圆形,她不禁咋了一下舌头。
一场恶战之后,莲花口又归于平静。
翌日清早,司马剑洗漱完毕,信步来到前面饭店吃早饭,他进门后看见小女子秋荷正在柜里卖饭,趁秋荷把二两散酒递给客人的时候,司马剑上前施了个礼:“女掌柜的,忙着呢?”
秋荷大眼睛忽闪一下问:“你吃点什么?”
司马剑微微一笑:“一盘小熏鱼,两个咸鸭蛋,一碗莲籽粥,两个窝头,三个烧饼。”
一个白面书生如此大的饭量,不由让秋荷起疑。
司马剑看出了她的疑惑,便解释说:“上午到淀里走走,带上中午吃。”
秋荷释疑,便往前面桌子一指:“坐下去吧。”然后转身对忙碌的小伙计说:“给这位客官上菜上饭。”
小伙计看了司马剑一眼,一瞬间,司马剑从他眼睛中看出一丝异样的光线,那里包含着奸诈和险恶,他心里暗暗提防起来。
俗话说“遮面不遮眼”。司马剑看过小伙计的眼睛,知道他练过一些年的武功,自打上路以来,司马剑就聚敛内气,收缩目神,将高功师傅那种特殊征候深深隐藏,确信常人是看不出来的。他没说话,微微垂下眼皮,慢慢走到桌边坐下。
很快,小伙计端着饭菜走来,往桌上放时,又看了司马剑一眼,司马剑佯装不知,起身去拿筷子,小伙计趁机轻舒“勾子脚”,将司马剑坐得凳子无声无息地勾到一边。司马剑拿罢筷子,没有丝毫犹豫就往下坐,一下摔了个仰面朝天,不但撒了自己一身粥,还把后边坐着吃饭的老头撞倒了。
老头坐在地上“唉哟、唉哟”直叫。
司马剑爬起来,赶紧去扶老头,嘴里连连道歉:“小子过错,小子过错,都怪我不当心撞倒了你。”
小伙计也走过来,假惺惺地说:“怎么样,摔着哪没有?”
司马剑一边为老头掸土,一边对小伙计说:“你去照顾别的客人吧,没你的事。”
老头撩起青布夹裤,只见右腿膝盖处红肿了一块,司马剑搀着老头说:“走,咱们找个郎中看看。”说罢搀扶着老头朝门外走去。
刚才发生的一切,柜里的秋荷看得清清楚楚,她站起身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目送司马剑和老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后晌,司马剑回到饭店,一进门就跟秋荷打招呼:“对不起,对不起,早晨连账都没结。”说着,赶紧从怀里掏钱。
秋荷摆摆手说:“算了,早晨你也没吃好。”
司马剑说:“非也,我要了饭就应付钱,君子不要嗟来之食吗?”说罢,把钱放在柜上。
秋荷连连解释说:“我并无轻看你的意思,早晨的事我都看到了,你之所为实在可敬。”
司马剑接着说:“你在胜芳镇的义举,实在让我感激……”
秋荷说:“咱们都是好人……”一句话说完,秋荷便为“咱们”两个字羞红了脸。
司马剑感叹一句:“如今世上好人难当啊!”
沉默片刻,秋荷关切地说:“不知现在住房是否随你的心,如不随心,我可出面给你调调。我叫秋荷,有事尽管招呼我。”
司马剑说:“谢谢你关心,我还要在此住几天,如果有事,我会找你。”
秋荷微笑着点点头。
司马剑刚要出门,秋荷又叫住他:“唉,你能否给我写封家书?”
司马剑说:“你家在此,每天守着亲人,还写什么家书?”
秋荷说:“这你别管,就看你肯不肯帮忙?”
司马剑说:“那好吧。”
秋荷便跟着司马剑进了屋,司马剑按她说的意思挥毫写了家书。
秋荷拿起家书左看右瞧,眉飞色舞,诚心地说:“人好,文采也好。”
秋荷顿了顿又说:“你说好人难当,想必你有过遭遇。但我以为还是做好人好,你没听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司马剑认为秋荷所言极是,便不住地连连点头。
秋荷睁着一双大眼睛,盯了司马剑许久、许久……
是夜,莲花镇一个深宅大院的屋子里,几个人在等一个人。为首的是招贤饭店那个黑大汉,名叫鲁大水,真正的掌柜的,他把沉重的铁桨往地上一杵说:“你们几个真窝囊,要是昨晚干得顺手,今天还商量什么?”
一个人说话了,这个人正是招贤饭店的小伙计,他说:“本来干得挺顺手,我们把他引到院里,摆了个‘四龙图’,正要收拾他,却不知从哪出来一个白袍胡子老汉,要不是你那把兄弟出来助阵,我们哥几个非撂那不可。”
鲁大水有些烦躁:“什么白袍胡子老汉,你们说了几次了,我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那人是从哪里来的,干什么的?”
小伙计不再说话,这时只见黑影一闪,油灯灭了,一个人立在堂前作了个揖,道:“诸位久等。”
鲁大水说:“你可来了,赶紧就坐。”
小伙计立起要点灯,来人说:“不要点灯。”
鲁大水又问:“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立在堂上的人原来就是铁天亮,他长叹一声:“祸事来了。”
鲁大水不解地问:“怎么祸事来了?”
铁天亮说:“十年前武林界那场厮杀,你们这个门派死伤惨重,被迫流落白洋淀,发誓武林人士只要进入白洋淀,就叫他有来无回,后来武林界大部分转入镖局,你们又专与镖局作对。只有我与你们关系尚好,经常给你们通风报信,你们才屡屡得手,独霸水乡。这次招兴镖局的镖主罗楚来找你们算账,还邀来武林杀手——司马剑,这下你们可要在劫难逃了。”
鲁大水接过话说:“司马剑是谁?”
铁天亮说:“我看他那路拳脚,好像昨晚那个白袍胡子老汉。”
小伙计插嘴问:“他住哪里?”
铁天亮说:“就住你们招贤饭庄。”
小伙计赶紧解释说:“我们招贤饭庄最近没有住老汉。”
铁天亮说:“他本不是老汉,只是夜出时使用了‘易容术’,才改变原来的相貌,他的实际岁数也就是三十出头。”
小伙计沉吟了一下,说:“……对,店里住了个三十来岁的客人,进来时还打听过两个送公文人的下落,我也有过怀疑,曾专门试过他的身手,可这人武功全无,是个十足的书生。”
铁天亮冷笑了两声:“此话差矣,俗话说‘武人文相’,这正是他功夫到了一定程度,才收敛了练武之人的锋芒,露出常人平淡本色。”
鲁大水抱怨说:“那年我们杀了武林界两个人,已命命相抵,本想就此罢手。可你又捎信儿,称有三名镖局的人进淀,命我务必杀掉,不然后患无穷。后来你再连连捎信儿,结果越杀越多,从此罢手不得。”
铁天亮又冷笑两声:“鲁兄的话差矣,大清有大清的戒律,你杀二人是死罪,杀百人也是死罪,我次次捎信,都是为了你们好,要把你们杀人的秘密泄露出去,恐也活不到今天,事到如今,你们也不要怕……”
鲁大水打断他的话:“怕倒不怕,只是嫌麻烦,司马剑住在我们店里,要说杀他易如反掌,他的武功比我高低,还不清楚,但略施小计,便可让他命归黄泉。”
铁天亮哈哈大笑:“鲁兄豪爽,你们结果了司马剑,罗楚就交给我了,此后我当了镖局总督,你们和武林界的事情就会一了百了。我也好从各方面照顾你们,保你们太平度日,安居乐业。”
鲁大水听罢恶狠狠地说:“你尽管放心,三日内我把他除掉。”
铁天亮说:“好,一言为定,此间若需钱财,尽管张口。老兄我不便在此久留,告辞了。”黑影一闪,铁天亮便无影无踪了。
船主讲到此处,摘下斗笠,敞开胸膛,刮光的头上冒出密密白发,胸前的皮肤皱成条条,汗水在里边起伏着往下流。
天蓝得正浓,挂不住一丝云的模样。
我给船主递上一瓶红牛饮料。船主说喝不惯。我强调,不是假冒伪劣产品,不会染病。船主说,健康的身子骨是不怕被传染的,我就是喝不惯。说完,他弯下腰捧起淀水大口大口地灌进肚里。尔后擦了脸和胸,又用草帽扇了扇,接着讲下去:
第二天,招贤饭庄依然如旧,来往顾客熙熙攘攘。
中午时分,司马剑又来吃饭,他吃得正香时,鲁大水笑眯眯地走过来,说:“你在小店吃住如有不随心处,请直言吩咐,不必客气。”
司马剑笑笑:“承蒙关照,我在贵店吃住都挺好。”
鲁大水指指桌上的烧红鲤鱼说:“这鱼吃着还够味吧?”
司马剑说:“很香,很鲜。这种鱼挺稀罕,出处不多,不知掌柜的从哪趸的?”
鲁大水说:“看来客官是内行人,这种鱼确实不多,是我们从东水湾钓来的,今天正好是十五,星高月明,不知客官有否雅兴和我前往钓鱼?”
司马剑很高兴:“掌柜的邀我去钓鱼。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鲁大水说:“好!晚饭后咱们一起去。”
晚饭后,司马剑刚回到屋里,小伙计就送来了鱼竿、鱼食和鱼篓。
司马剑边收拾东西边问:“东水湾离这儿远不远?”
小伙计说:“没多远,从这往东,穿过几棵大柳树,就会看见几块芦苇,那当中有片月牙儿形的水塘,就是东水湾,鲁掌柜已在那里为你准备了一条‘小四仓’和撑篙,你去了后可撑船到水塘的中间下钩,那有红鲤鱼。鲁掌柜晌后划船去同口镇了,赶回来直接划船去找你。”
司马剑说:“好!”末了,他心中暗想:不知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到了那里我可随机应变,还可趁此打探一些情况。
天渐渐黑下来,司马剑沿着星光向村东走去,路边小草上的露珠闪着微光,蟋蟀轻轻叫,一层薄薄的雾像绸子一样漂动。远处几棵大柳树显出黑黝黝的轮廓。一阵微风吹来,夹杂着芦苇和荷花的淡淡清香,司马剑禁不住紧抽了两下鼻子,童年的往事又好像浮现眼前……他长叹一声,随即加快了脚步。
到了水边,司马剑果然看见一条四仓小船,船上放着一根撑篙,他环视一下四周,确实无人,又拿起撑篙捅了捅小船,感觉船还算结实,便解下系船的绳子,然后上了船,兴冲冲地用篙往水下一撑,小船箭一般向塘中溜去,当他用力再撑第二篙时,丈把高的船篙几乎都没进了水里,仍然没有够着底。他心里一沉:这里水深不可测。后一想,就自己的水性和武功,即使有人暗算,也吃不了什么亏。随即,他取出钓鱼竿,上好鱼食,将钩甩进水里,开始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