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一看来势凶猛,不慌不忙地左一挪,右一闪,先让前边两个家伙扑了个空,又两手两脚着地从另一个家伙的腋下钻过,然后一转身,扬起纤细的小手作蛇状,掐了那家伙的后脑勺一下,只听得“唉哟”一声,那家伙抱着脑袋跑到墙根底下蹲着不动了。先前那两个家伙一看势头不对,又纷纷拿起锨、刀、铁链扑来,小女子往后一仰,脊背着地,手脚朝天,“嗖嗖”转了几圈,拿铁链的用力打来,不知怎么就被踢中手腕,那铁链飞到空中挂在树上。拿刀的过来猛砍,眼花缭乱中把刀砍进地里,那刀还未来得及拔出,鼻子上已重重挨了一击,顿时满脸是血,一个屁股墩退出八尺远。先前推酱油车的那个壮汉“呀呀”怪叫着冲上来,举锨就劈,一下、两下、三下,每次都劈空,第四下刚把锨举过头顶,那小女子一个“旱地拔葱”,腾空而起,站到了铁锨柄上,随后作了一个婀娜多姿的“白鹤亮翅”。壮汉正要舞锨把小女子摔下来,一只秀脚已经踩到他的头顶上,用力一旋,那壮汉“唉哟”一声,身形顿时矮了半截。
说时迟,那是快,小女子一个鱼鹰翻身,便稳稳地飘落在地。
司马剑看着,心里暗暗纳闷:不知小女子用的是哪路拳脚,江湖上的各路拳脚,他不可谓不精,一路追风拳、二皇拳、三叉拳、四路鸳鸯腿、五虎拳、六合拳、七星拳、八卦太极拳、九鬼脱铐拳、十路勾子脚……等等,等等,他都有很深的功底。他又细想,突然悟出了一些道理,这可能是根据水乡“五禽戏”——龟、鹤、蛇、鹰、鸭的动作演化而来,发展到极致变成这般模样,虽不敌武林正宗,却有很强的实用性,他心里暗暗赞道: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哪!
正在这时,从人群外慌慌张张挤进一个人来,贴紧壮汉耳朵说了几句什么,壮汉面露紧张神色,对那几个趴着、蹲着的狐朋狗友说:“走,走,好男不跟女斗。”说罢,钻出人群跑得无影无踪。
看热闹的人很快散去,司马剑掸掸身上的土,挡到小女子跟前,双手施礼:“谢谢前来拔刀相助,不然这事真不好收场。”
小女子调皮地笑笑:“我看你是知书达礼之人,一句谢谢就完了?”
司马剑又拱手道:“敬请赐教,不知如何表达才是。”
小女子黑眼珠转了转说:“叫声大姐吧。”
司马剑微微低头,连声叫道:“大姐,大姐。”
小女子刹时羞红了脸,嗔怪说:“你这人真是傻实在,让你叫你就叫,不跟你说了……”然后招呼推小车的伙计:“咱们走吧。”
司马剑看他们推着的小车上,放着不少菜、面,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到集上采购的。
那小女子和伙计推着小车渐渐远去,出镇时那女子好像回头望了两眼。
说话间,一艘快艇擦着木船飞驰而过,险些将木船掀翻。朋友对船主说:“你真该给他一桨。”船主说:“都为了一口食啊。还是别结冤仇,平静地过日子吧。人的一生总要了断一些人、一些事。你们说,狗咬了人,人犯得着咬狗吗?”
大家笑过之后,船主继续讲故事:
因为刚才那场风波,司马剑也不愿久留,进茶馆匆匆喝了两杯茶,就又上了路。
傍晚时分,司马剑来到了白洋淀边上的小镇——莲花口。他没有进镇,先到千里堤上眺望了好久,落日的余辉下,一个七彩的天际映入眼帘,一片片芦苇青翠欲滴,婷婷楚楚的荷花在远处时隐时现,一溜小船从芦苇荡划出又摇向远方,渐渐消失在天水相接处……他是白洋淀人,六岁那年,直隶下了七天七夜的大雨,九条暴涨的河水汇入白洋淀,将他们那个小村冲得一干二净,危险关头母亲把他放进一个木盒里,祈祷说:“老天保佑我儿找条生路吧。”话音刚落,一个浪头打来,母亲就失去了踪影。他又飘了一夜,天近黎明时,大风骤起,木盒几经颠簸终被掀翻,他小小的年纪水性谙熟,自己又游了半天,就在他气力耗尽,将要沉下去的时候,水下一个硬硬的东西把他托起,送到岸边,他爬上岸,才恍惚看清送他的是一只老龟,那老龟还向他眨眨眼,似乎在暗示什么,然后“哗啦”一下隐入水中,正当他不知所措地在岸边哭泣的时候,附近一个武举人送客到淀边上船,发现了他,将他领回家收养起来……二十多年后他回到故地,心绪万千,又想起那只神秘的老乌龟,心中非常渴望跳进水中嬉游一番,他用力抑制住自己的心情,待稍稍平静后,转身向小镇走去。
镇里已是炊烟袅袅,酒肆饭庄的杏黄旗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客店门前有热情的伙计在向过路行人打招呼,一个挂有“春宫楼”招牌的大门前,靠着个娆艳的女人边嗑瓜子边轻佻地笑……司马剑正在观看,从边上的招贤饭庄出来一个伙计,说:“客官吃饭吗?鲫鱼、鲢鱼、鲤鱼……熏的、炖的、烧的……样样都有。”
司马剑说:“我想住店。”
那伙计说:“俺们饭庄后院就是旅店,大间小间都有,又干净又方便,随你挑选。”
司马剑听罢,点了点头,向饭庄里走去,却巧遇扎发髻的女子,此人正是晌午帮他打架的那位姑娘。那女子也看见了他,但很快又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司马剑心里暗暗发笑,从屋角找了个位子坐下来,不声不响地吃饭。
小女子坐了一会儿,转过身欲想和司马剑说什么,却“咚、咚、咚”从外边走进一个五十多岁的黑大汉,他身高七尺,浓眉立目,阔口大耳,手拿一柄黑呼呼的船桨,恰似一尊立地门神。他问那女子:“秋荷,今天东边有人来吗?”
司马剑这才知道那女子叫秋荷。只听秋荷说:“没有。”
黑大汉又说:“该有信儿了,他早就要咱们做准备,直到现在也没看见人影。”
司马剑虽然没有用眼看,但也感觉到秋荷在给黑大汉打手势,示意他说话不要让旁人听见。
司马剑扫了黑大汉一眼,心里稍稍提高了警惕,他看清黑大汉手中的船桨是浑铁铸成,足有120多斤,这并非划船所用,而是重兵器。
吃完饭,伙计把司马剑领到后院客店,司马剑先和伙计聊了天,装作无意地问到:“一个多月前有没有两个送公文的客官到这里住过?”
伙计说:“住过。一高一矮就住在这个屋,那个矮个子左脸上还有刀疤……”伙计忽然停口,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司马剑说:“我在胜芳镇开了个布店,那二位买了我一匹青布,还欠我50个大钱未还,如找到他们好让他们还债。”
伙计说:“他们在这只住了一宿没打招呼就走得无影无踪,我也觉得奇怪。”
伙计停顿片刻,接着说:“对了,他们走时还丢下一个盛公文的盒子,我交给了掌柜的。可他们一直没有回来找。”
司马剑问:“可是一个蒙黄缎面的盒子?”
伙计说:“正是。”
那伙计走后,司马剑思忖了一会儿,暗暗想:刚才有些失言,既提到送公文的人,又提到蒙黄缎面的盒子,这就有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又一转念,假如他们想摸清自己的身份,那么也暴露了他们自己,恰也说明以往众弟兄的失踪与此店有关。想到这里,他信步向外走去,出了大门,稍加停留,便又转向东侧。走出二百多步,看到一家客店的门垛上贴着一幅半月形的黄裱纸,他知道罗楚等人也到了,心里又安定了些。
司马剑断定:莲花口可能要出事。
这晚,罗楚也住在了莲花口的客店里,睡觉前,他对手下的两人说:“我们已经进入白洋淀,晚上千万要注意,你们两人一人睡前半夜,一人睡后半夜,轮流守着点儿。”
两人说:“镖主放心,我俩轮流守夜,不会出事。”
午夜,罗楚忽然被“咚”地一声惊醒,他猛地坐起,向窗外一看,只见院当中站着一个手持长竹竿的蒙面人,与此同时,只听门“咣铛”一响,他手下两人已蹿到院中站定,急喝:“什么人?”
对方并未答话,抡起长竿便打,两人一人用剑,一人用锤赶忙接招,三人在院中“乒乒乓乓”地打起来……
听声音,看形状,罗楚判断那人使用的兵器是撑船用的竹竿,只见那竹竿如一条青蛇,上奔下蹿,来无影,去无踪。不一会儿,罗楚手下那两人便大汗淋漓,只有招架之攻,没有还手之力了。罗楚暗暗称奇,一支竹竿用到如此程度,也可谓炉火纯青了。混乱中,只听手下一人“唉哟”一声,被竹竿打中小腿,一屁股坐在地上,紧接着竹竿一个翻花冲头上劈来,另一人急忙用铁锤去挡,不想,那竹竿有弹性,竹竿弹起后,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又顺势而下,正打在这人的屁股上,只听“扑嗤”一声,嘴便啃了地。
罗楚见状,一跟头从屋里翻出来,大喝一声:“何人在此撒野?”
那人仍未答话,抡竿又向罗楚打来。
罗楚早已看出门道,知道用硬兵器接招,实属以刀断流,因此他未带任何兵器,徒手迎战,打了几个回合,未见高下,他一撤步,就势改用了“如意掌”。这如意掌易刚易柔,刚者有开碑之力,柔者有丝帛之功,他刚柔结合,浑成一体,步步逼近,那掌在蒙面人的胸前脑后上下翻飞,直使蒙面人气喘嘘嘘,乱了方寸。蒙面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跑出圈外,用竿一撑飞上高墙。
罗楚也不怠慢,纵身一跳上了高墙。这时那蒙面人跳下,脚未着地,又回身扫了一竿,罗楚闪身躲过,哈哈大笑:“只听说有倒打一耙的,还没听说过有倒打一竿的,看你往哪里跑?”话音未落,跳下墙穷追不舍。
突然,一个头戴斗笠的黑影从墙根处站起,摘下斗笠:一抖腕甩了过来,直奔罗楚的咽喉,罗楚听到风声,急忙一侧身,那斗笠擦着罗楚的嘴边飞过,打在墙上,迸出火星,罗楚惊出一身冷汗,丢掉蒙面人,转向黑影,不想那黑影已横在他眼前。罗楚再次使用如意掌近招,那黑影并不慌张,用双袖疾振,使出“千层浪掌”,那双掌连连推出,一波又一波,掌影恰似千层巨浪,汹涌奔来,将罗楚的如意掌一掌掌化开。那千层浪掌继而一掌凶似一掌,掌掌不离喉、心、裆三处要害,欲一掌致他死地。
罗楚心中暗叫“后悔”,直怪出来时没带兵器,他边打边退,想跳出圈子,返回客店拿短刀。这时,他听到几声“嗤嗤”的怪叫,定睛一看,只见四面四个蒙面人,高举利刃逼过来,长叹一声:“今天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附近一棵槐树杈上传来了“朗朗”的笑声:“五打一算什么本事,哈哈哈……”
几个蒙面人一愣,其中一个喝道:“什么人?”
又是一阵“哈哈”的笑声,随声一人飘然而落,黑暗中看不清这人的面目,只有那长长的白胡须和那身宽大的白袍倒挺惹人眼目。
一个蒙面人,看到他要挡路,上前就是一刀,那白衣人未动身形,只是用宽袖一裹,不知借的什么力,只听那刀“铛啷”一声便掉在地上。
另一个蒙面人举锤来砸,那白衣人用另一只宽袖一裹,那锤便飞起,“咣”的一声撞在树上。
罗楚看罢,心里很是赞叹“裹袖十二式”,是江湖上的一种平常招术,此招乃虚招,只是为了遮挡对方眼目,施放暗器,或出利刃。眼下白衣人所施“裹袖十二式”,乃属实招练虚,虚招练实,返朴归真。
另外一个蒙面人见两个伙伴的兵器被打飞,身子一蹲“嗖、嗖、嗖”甩出三只飞镖,向上、中、下三个要害部位打来,那白衣人不慌不忙,用宽袖一抖,三只飞镖便无影无踪。
最后上来的蒙面人,武艺显然要高一筹,他“嘿嘿”冷笑两声,把手中的短鞭“啪啪”甩了两下,那牛皮绳在空中飞过,发出了尖锐的呼啸声,按武功中的定式,短鞭专门对付宽袖,他接着挥动了第三下,直向白衣人打去,白衣人用宽袖一挡,那鞭子便与宽袖裹在了一起,蒙面人暗暗高兴,然后用力往前一带……此时,如果对方用力往后退,势必分神,蒙面人便会借机用另一只手发出暗器,使白衣人无法躲闪;如果对方顺着拉力往前进,就会乱了脚步,蒙面人正可使用“泰山勾魂腿”击其裆部,致其死地。没想到,那白衣人纹丝未动,正当蒙面人发愣的时候,白衣人轻轻往后一扬胳膊,蒙面人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前一带,他还未来得及松手,已随鞭子飞出一丈多远,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撞在墙上,险些撞上刚才那个扔斗笠的人。只见扔斗笠的人轻舒猿臂,将滚落者扶起。然后,他往前走了两步,作了个揖,用不男不女的假声音说:“高人,此处的杀戮人命关天,这完全是我们圈子内的事,与旁人无关,还是请你退出吧。”
白衣人笑了笑:“人命关天的事与人人有关,怎说与我无关。”然后指指罗楚:“不知他与你们结下何种怨仇,来这么多人劫杀?”
甩斗笠的人有些恼怒:“管闲事,落嫌疑,你若大的年纪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劝你还是快走吧,黄泉路上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