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段越帮许诺送佳佳去幼儿园,许诺坐在餐桌前,一脸的愁云惨雾。景萱递了油条给她,问:“你打算怎么办?”
许诺手捧着脸,低声说:“我不想离婚。”
“那个,你还爱方群?”景萱有点吃惊,许诺是个完美至上的人,她能接受方群的出轨?
许诺点头。“我为什么要把方群让给她?他是我千挑万选,又精心培养出来的男人,费心费力,如今她说要就要,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再说,还有佳佳呢,她不能这么小就没有父亲。我才不离呢,耗也要耗死她!”许诺恶狠狠的。
沉默半晌,许诺又一副凄惨的模样:“坦白说,我真的很爱方群。如果他现在回头,我愿意接受他,好好过日子。我昨晚想了一休,也没想出来,离开方群,我该怎么过。真的,我离不开他。”
景萱叹息一声,心说,傻姑娘,你是愿意,就怕人家不愿意。
许诺抬起眼,惨然一笑说:“别为我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先上班去了,有什么进展我会告诉你的。”
“当这是演电视剧呢?还有下集?”景萱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找个时间好好和方群谈谈,你们俩可能就是缺乏沟通。”
回不去了。
许诺决定做一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堆里,只要方群能回来,她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她给方群打电话,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老公,你出差多少天啊?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在,我和佳佳过得真是一团糟……今天晚上能回来吗?我给你包饺子,你不是最喜欢三鲜馅的吗?我正好买了香菇……”
其时,方群正在田文芳的温柔乡里,沉醉不知归路。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去菜市场,路上碰到卖花的老太太,方群买了几朵,插在田文芳的衣襟上,左右端详,说:“你越看越像我的田螺姑娘。”
田文芳红了脸,回头四下看看,捶他一拳:“也不怕遇上熟人!”
“怕什么?真遇上了,我就给他们介绍说,这位美丽的姑娘,是我的新媳妇。”
“切,人家想的肯定是:方群也有情人了!”
方群堵住田文芳的嘴:“不,你不是什么情人,是我的媳妇。”
方群不肯用情人这个字眼来说他的姑娘,他想告诉她,他是认真的,他不是那种玩弄感情的情场浪子。他爱她,所以不能让她受一点点委屈,他要她光明正大地做他方群的妻子,和他一起享受幸福愉悦的婚姻生活。
田文芳不再说什么,眼圈却红了。
许诺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进来。方群疑惑地看看电话,这说话的,是他老婆许诺吗?结婚四年了,他什么时候听过她用这样的声音说话?他习惯了她的坚硬凌砺,如此温柔似水,倒让他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我明天晚上回去。”方群本来想再呆几天再回去,转念一想,早回去早了结,长痛不如短痛。他已经下决心和许诺坦白了。
“嗯,那我们等你。”许诺挂断电话前,又忽然用甜得起腻的声音说了句:“老公,我爱你!”
方群仿佛被一根刺噎在喉咙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难受至极。他终于明白,他对许诺是没有爱了。只有不爱了,才会对她的柔情蜜意不再心动,不再激起心头的浪花,只感到厌恶。
挂断电话,许诺的心头无限伤感。她一向骄傲得像只白天鹅,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要向一个男人低三下四地求他回家。
当晚,许诺回家,吃完饭安排佳佳睡觉,她一个人呆在空旷冰冷的房子里,觉得心也像这所房子一样,空荡荡的,毫无生气。她不能抑制自己去想方群,想这个时候他在田文芳的怀里如何的柔情缱绻,她甚至能想像得出两个人亲热交欢的镜头……许诺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不行,她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跑到厨房,开始清洗灶台,厨柜,把杯碗盘碟统统消毒,用百洁布把大理石台面一寸一寸地擦洗干净,又一点点清洗油烟机上的油污,又去卧室换床单,洗窗帘,跪在地上用抹布把地板擦得光洁明亮……
她像自虐一样,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只有这样疯狂地劳动,才能暂时抑制大脑不去想方群。
把整个家全部打扫完毕,天已经蒙蒙亮了。许诺站在阳台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看着东方渐渐泛起来的亮光,突然泪流满面。这个城市的早晨如此静谧而美好,她也不能辜负自己的人生。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她要去打一场艰苦的婚姻保战。她双手竖起拳头,在心里暗暗为自己加油:许诺,不管这场战争如何艰难,你会赢,一定会赢!
方群进家的时候,许诺正在厨房里包饺子。这一天她没有上班,到这一刻她才恍悟,老公比酒店重要得多。酒店少她一天不会倒,但她却因为这个酒店,差点就要失去自己的幸福。
这一天她做了许多工作:翻箱倒柜地找出她和方群结婚时录的碟子,蜜月旅行的照片,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衣服,送过的定情礼物,她还找出扔在角落里的瑜珈碟,准备苦练瑜珈,恢复体型……
下午,许诺把佳佳送到父亲那儿,回来又跑到超市,买回一堆新鲜的蔬菜水果,给自己化了精致完美的妆,在网上搜索了包饺子的方法,然后和面,调馅,拌凉菜……
听到门响,许诺飞快地跑过去,在正换鞋的方群的脸上亲了一口,用甜腻发嗲的声音喊:“老公,你回来了!饺子已经包好了,你洗手吧,马上开饭。”
方群又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不明白许诺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呆了呆,去洗了手,许诺已经把菜摆满了一桌子。
“佳佳呢?你又没接?”
“接了,送爸那儿了。今天咱们俩过过二人世界。”
“弄这么多菜干什么?吃不完又得倒。”方群皱眉。
“今天心情好。”许诺说着,又去拿来一瓶红酒,撒娇道:“老公,咱俩好久没喝过了。来,倒杯酒,助助兴。”
今天心情好,许诺简直要为自己的演技击节赞叹了,张艺谋真该找自己去演电影。她在心里朝自己冷笑:怎么可能心情好?她的心在疼,肝在疼,肉在疼,全身都在疼。她看到自己的男人脖子上留着别的女人的吻痕,看到他的脸上留着春宵几度后的倦怠,看到他心不在焉地应付自己,他等不及了吧?
方群当然没有食欲,一桌子的菜,他一口都没尝。他清了清嗓子,终于艰难地开了口:“许诺,咱们……咱们离婚吧。”
许诺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往两个杯子里倒满猩红的汁液:“老公,尝尝这个,我从酒店里拿回来的,纯葡萄酿制的法国干红。”
方群只得又重复了一句:“许诺,你别忙了,我回来,就是想和你商量离婚的事。”
许诺无辜地睁大眼睛:“说什么呢?你疯了?”又夸张地伸手过去摸他的头,“你没发烧吧?”
“我没疯,也没烧。我34岁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许诺,咱们俩在一起,真的不合适。”
许诺没法再装下去了,她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大脑,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被泼了油,熊熊燃烧。她扶着桌子站起来,咬着嘴唇,抱着双臂,从餐厅走到客厅,再从客厅走到餐厅。她再次在餐桌前站定,嘴唇抖动着,突然伸手过去,“啪”地一下,在方群的脸上落下重重一记耳光。她眼中含泪,一字一句地说:“方群,你这个混帐!你就那么着急?就不能等我吃完这顿饭?你在她那儿开心快活柔情蜜意完了,就不能让我也开心快活一会儿?”
方群松了一口气,这才是许诺正常的样子。他刚才还担心,她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对不起,许诺。我知道这件事责任在我,我净身出户,家里的所有财产我一分不要。佳佳你要愿意要就跟着你,我每月拿生活费。你要不愿意要,就跟着我,我会好好待她。”
方群拿出写好的离婚协议书:“你要是没意见,就签字吧。”
许诺拿过那张纸,看也不看,一撕两半,叠起来,再撕成两半,一直撕成一桌子的碎片。一边撕一边冷笑:“够高尚的啊,家产一分不要,你不怕委屈你那个小贱人吗?她是不是娇滴滴地跟你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我们有情饮水饱,你挑水来我烧园……’呀,感动死我了……”
许诺拿腔捏调地学田文芳的声音。突然又换了一副腔调,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方群,你想离婚,门都没有,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方群看着色厉内荏的许诺,心愈发冰凉一片,更加坚定了自己要离开这个女人的决心。是的,她就是这样自私冷漠的女人,从来不知道顾及别人的感受。
方群冷冷地看着许诺歇斯底里的样子,什么也不想说。少顷,他起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许诺慌了,她呆呆站着,又有了独自在荒野中,孤零零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荒凉感。这感觉让她害怕,仿佛她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弃。她跑过去,从后面抱住方群的腰,泪如雨下:“方群,不要离开我,我害怕……”她把方群的脸扳过来,疯狂地吻他,声音颤抖:“我刚才都是装的,你知道,我这人刀子嘴豆腐心……我们以后好好过,我们还有佳佳,她不能没有你,没有父亲……”
她的泪水沾了他一脸,双手慌乱地在他的身上摸索,企图抓住点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跑过去把他们结婚的碟子和照片,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抱到方群面前,祈求道:“你看看,我们不是曾经很幸福很快乐吗?你看,这张是在重渡沟,你背着我爬山时照的;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穿的衣服,你很帅,玉树临风;还有这个,第一个结婚纪念日你送我的项链……我们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你都忘了吗?”
方群推开她,痛苦地低吼:“许诺,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拿出来干什么?是的,我们相爱过,但现在,我们没有办法在一起了,在一起对你和我都是痛苦,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这个朝秦暮楚喜新厌旧的王八蛋!”许诺再次发飚,把手里的东西狠狠地砸向方群。
方群无奈地摇头,拿起收拾好的包,把家里的钥匙放在餐桌上:“许诺,别闹了,我们回不去了。你冷静一下,我搬出去住了。钥匙留在这儿,以后可能也用不上了。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给我打电话,我们一起去把手续办了。”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诺怔怔站着,方群关门的巨大声音颤痛了她的心。她像失去了支撑的稻草人,整个人都空了,终于慢慢地瘫坐在地板上,掩面而泣。
她终于败了。她是金悦大酒店年轻有为的女老总,手下管着一百多号人,却最终,败给了一个保姆。
这是多么屈辱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