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则为妻奔为妾。
侯姝良每每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就不由得激起一阵阵的疙瘩,那疙瘩越结越大,仿若把她的胸部都要撑得炸了。
子时将至,月黑风高,打更的人刚刚走过。侯府已经陷入一片寂静。侯姝良悄悄收拾好了所有的行囊。她就要逃出去和她的情郎史鼎私奔,她将要告别困了她17年的宅门高墙。
侯姝良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她和史鼎私奔后的幸福生活。她为他洗衣做饭,他为她种田、捕鱼,再有两个小包子围着嬉闹·····
此时,青莲眼泪汪汪的抓住侯姝良道:“小姐,您真的想好了吗?虽说侯府对您是苛刻了些,可是·····说到底·····终究通房丫鬟的女儿都是这样的命数·····您真的要这样一走了之吗?”
侯姝良一怔。生活了17年的地方,她真的舍得吗?
她的娘亲是侯府大爷的通房丫鬟,她未满七岁,她的娘亲就已病亡。侯姝良长到九岁,一直相信她娘是生病而亡。但十岁那年,她却听到了另一种版本。她的娘亲是被三姨娘害死。
侯姝良倒吸了一口气。三姨娘!她势单力薄又不精通内宅的人情世故,她娘的事情至今仍未查清。她甘心吗?侯姝良觉得手脚冰冷,这样的宅门里,她再也不愿意无力挣扎,再也不愿委屈周旋。
“青莲,侯府里我唯一舍不得的就是你·····。”
这些年她在侯府虽说不少吃,不少穿,可是和其他嫡出的姐妹不能比,就连庶出的都比不上。只因她是通房丫鬟的孩子。如今要被送去方府给那个得了肺痨的方少爷冲喜。
原本是侯姝菊要风光嫁入方家的,可怎奈三姨娘得知那个方少爷得了肺痨,朝不保夕,今日婚礼就是明日葬礼,便硬是撺掇了大太太让她顶替侯姝菊。
她不甘心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是这样的身份、地位,不甘心又能怎样?
侯姝良的眼里满是泪花。她和青莲抱头痛哭。她舍不得青莲但她不走还有什么选择?方少爷得了肺痨,不几日就要撒手人寰,她嫁过去何止冲喜,简直就是陪葬的。远近的姑娘没有一个嫁过去,而她的父亲为了官职晋升,竟要她去葬命。
侯姝良想到她的父亲,心里又气又恨。好在侯爷并没有隔断她与史鼎的来往,默许了她暗中对史鼎的接济。
侯姝良眨了眨泛着泪花的眼睛,她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史鼎。他就要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为了和她私奔却要放弃科考。这次考试史鼎准备了三年,辛苦了三年,如今为了私奔要一具付之东流。
侯姝良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欣慰,他是爱她的。茫茫世界,有一个人真心实意的人爱她,足矣。
“小姐,您若要走就快走吧!时间就到了,我已经给您打点好了一切,您只需换上小厮的衣服,从角门偷偷溜出去即可。”
青莲含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侯姝良。“恩,小姐······外面不比家里,千万保重。”
“青莲·····谢谢你。我们都要好好的。”
侯姝良快速的换好衣服,背着一个小包袱就来到了和史鼎早已约好的小树林。侯姝良看到史鼎正在等她,刚才紧张不安的心一下子坚定下来。他是真爱着她的,他真的愿意为她放弃前程。侯姝良喉头一紧,心里一阵说不清的热血翻腾。
“鼎哥哥。”侯姝良温柔的叫着便和史鼎相拥在一起。
史鼎乱摸着侯姝良,直到摸到一个小小的包袱,柔柔软软几乎全是贴身衣物。
史鼎极不满意的抛开了侯姝良。
“你就拿了这么点东西?你知道我们在干嘛吗?私、奔!就这点怎够我俩的生活?你手里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吗?钱票?金银首饰?”
侯姝良一时间有些错愕,她只是侯家通房丫鬟的女儿,身份和地位怎能和庶出甚至嫡出的比?她除了偷偷供给史鼎的读书花销外,剩下的本就不多。又一心只想着和史鼎私奔以后种田的幸福日子,钱票、金银,她执意留了一大部分给青莲,能拿来的也只有这么多。
“鼎哥哥,这些足够我们生活一个月的了。一个月以后我能找到活计。”
“活计?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能找什么活?我原以为你亲娘能给你留多少私房钱呢!就这么点?”史鼎显然有些不满意,气恼的声音吼起。
她娘方荷也只是侯爷身边的通房丫鬟,哪里有什么私房钱。虽然自从生了侯姝良后,方荷有机会被抬为姨娘,可是她却一副淡然的和睦样子,只为了赵姨娘心里舒服从不去争不去要,这姨娘之名至死她都未能抬上。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方荷的性子也太寡淡软弱了些。
一阵冷风吹过,侯姝良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快点,人在那儿。”一群举着火把的男子向这边奔跑。
“鼎哥哥,他们追来了,我们快点走吧,银钱可以再赚,快点,要不然会被逮到的。”侯姝良使足了劲,拉了史鼎就像前跑,她真的不敢想万一被那群人逮到是个什么情景。软禁一生?头破血流浸猪笼?还是死路一条?
史鼎被拽着跑了一会,突然不跑了。
“鼎哥哥,你怎么了?”
“你看不出来吗?我不跑了。”
“鼎哥哥,我们会被逮到的,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侯姝良显然着急了,她没想到她脑海里认定的她与他的种田幸福生活,怎么还没开始就要被扼杀在这私奔的路上?
“死也只有你死,我是男子,私奔也全是被你蛊惑,一时迷了心窍。就算到官府,我也没事。我想好了,我不能为了你放弃了我的大好前程,我要接着考科举。”
史鼎原本以为侯姝良既然决意要私奔,定会打点好一切,定会带很多钱票、金银,至少能让他们四十年衣食无忧。可谁知道侯姝良竟然只有这点家底,一个月的生活费,真是看一眼都令人心寒。虽然史鼎喜欢侯姝良但那只是一时的儿女情长,他的天平也终向前途倾斜。
“史鼎哥哥,你答应过我的,要和我一起的·····这不是真的,你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
侯姝良仍旧不愿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她宁愿相信他是骗他的。她还记得他刚来侯府的时候,就骗过她。对,这次也是骗他的。
“跟你开玩笑,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偶遇吗?这一切都是三姨娘设计的。”
三姨娘?设计的?
侯姝良整个人蒙了一样直直的站在那里。那个巧笑倩兮的美妇人,那个至死都关心着她娘病情的美妇人。
“侯姝良,我爱过你,但我爱的只是你侯家小姐的身份和钱财,现在你私奔既非侯家小姐又身无巨资,我跟你私奔让我跟你喝西北风去?侯姝良你太自私了,没有钱让我跟你私奔什么。我没必要为你毁了我的前程,我要去考科举。”
爱她的小姐身份和钱财?她一直都以为他是爱她的。如果他不爱她,为什么给她写情诗?为什么在大雨中救她?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来侯府见她?为什么······
三姨娘设计的?这就是血淋淋的答案?
侯姝良的泪无声无息的滚落下来。她刚才美好的心完全溃烂,而回忆就像装满了酸甜苦辣咸的五味瓶一样,五味俱全的粉末一一洒向她早已溃烂的心。酸楚、欢乐、悲伤、愤恨、疼痛一一向她袭来。
“抓住那对狗男女。”那群举着火把的男子,像一个个从远方奔过来的狼一样,眼散绿光恶狠狠的盯着侯姝良。
他们来了!来抓她了!那些人向看到了猎物一样,一步步向她逼近。
侯姝良只觉得刹那间羞愧愤恨无比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如果此时有个地洞让她钻进去该多好,让她像老鼠那样躲在洞里一辈子不出来。
聘则为妻奔为妾。她为他甘愿做妾,可是她连做妾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抓住在这私奔的道路上。他们步步紧逼,侯姝良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侯姝良无力的向后退着。侯家家规,私奔被抓要终生软禁。现在的她连半点希望都没有,软禁终生,她不如死。
“小心,后面是悬崖。”不知哪个男子喊了一声。
“如果有来生,我不会活的这么失败。我要识破那些阴谋,守住娘亲,绝不会落到现在如此悲惨。”侯姝良转身向身后的悬崖跳去,一行清泪滚落。
一场私奔揭开的阴谋终以侯姝良的死而结局,但是当侯姝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她不但没有死,而且还回到了她娘还活着的时候,那个骄阳似火,满园锦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