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健把我放在鱼珠码头的售票处说了声“拜拜”调转车头就风一般消失在黑暗中。望着他消逝的背影我发了好一阵呆,说不出自己心理是惆怅还是不舍,反正不是如释重负。
此时是晚上七时左右,来往的人不是太多。售票处那几盏瓦丝灯显得特别光亮,几乎可以看清每个行人的脸。我随着回长洲的人群一起往登船口移动。临近登船口的时候,从对岸开来了一条船。我百无聊懒地朝那儿看去,从为数不多的下船人中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大约一米五六的个子,留着一头短发,上穿棕红色短装宽松毛线蝙蝠衫,下身只穿了一条平大腿根的深色短裤,肉色的丝袜包裹着一双迷人的细腿,脚蹬棕色短靴,她是江瑜还在上高二的妹妹江萍。我去过江瑜家几次,听江瑜说江萍这学期的成绩不太理想,她爸妈向来埋怨她又是个女孩不太喜欢她,偏偏她脾性也很古怪,个性又有些反叛,她父母对她更是爱理不理的。
我正要叫住她时,徒然发现和她一起下船的还有一个男的。那男的可能二十二、三岁的年龄,身材不是很高,可能就一米六五左右吧,他的头发参差不齐乱糟糟的好像一个鸟窝——正确地说应该是红毛鸟窝。他窄长的脸上坑坑巴巴不知是不是长时间暗疮留下的疤痕,他的长发遮住了他的眉毛,眼睛出奇的小,与他面型极不相称的大鼻子上长满了青春痘,双唇外翻,说不出的丑怪。一条窄脚牛仔裤把他瘦不伶仃的腿裹得更瘦。他没有拉牛仔上衣的拉链,坦露出他红色的T恤衫来。他伸出一只手把江萍的细腰揽在臂弯中。
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江萍的姐姐,我有义务提醒与阻止江萍愚蠢的冒险行为。我笔直朝他们走过去,并成功把江萍拦住了。江萍对我的突然出现明显露出了一脸的惊慌,她小脸发青目光闪缩怯怯地叫了我一声“盛姐”。一种崇高的责任使我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我一把把她拉过自己身边,然后告诉她,“萍!你还是一个学生,你怎么可以晚上跟男仔出街!”
少许的沉默过后,江萍往那男仔的身边靠了靠,她把自己额前的短发猛地一甩,脸上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对我说:“我差不多十八岁了,我为什么不可以出去玩?我爸妈都不管我,你管得着我吗?”
我讨厌她小女孩没家教,我把她一把拉到自己身边来,我耐着性子对她说:“阿萍!你出来你姐知道不?她向来很关心你。”
江萍突然低下头来小声求我:“盛姐,求你别告诉我姐。”
我拉起她的手朝返长洲的船边走,我边拉她边说:“萍,你不可以这样做,你跟我回去。”
江萍被我大力拉扯着跌跌撞撞跟着我走,她边走边用眼看着那个男青年,我不想理那个小混蛋,粗野地拉着江萍朝船边靠近,我看见有船员正在挂铁链,船已经快要开动了。
我想不到那男青年竟然敢跟我抢江萍。只见他一把拉开了我拉着江萍的手,我怒容满面地望着他,恨不得一脚踹他入水。那男青年同样看着我,他的小眼睛好像野狼的眼,发出冷嗖嗖的光来。他把江萍拉到他身后,然后对我说道:“八婆!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我哪里能听别人骂我八婆,我想那会我的国字脸肯定扭成了麻花样,我皱着眉头沉声说道:“小子!别惹姑奶奶生气,小心我一脚把你踢进江中喂鱼。”
那小青年正要扑过来,却被江萍死死拉住,要不是看在江萍的份上我定会过去抽他几巴掌,看他还敢凶不。江萍拉着那男仔对我说:“盛姐!你就由得我去玩吧,反正今天放假,我又没地方去。”
我看了一眼江萍叹了口气,“你要真是我妹,我今天就算是强拉死拽也会把你拉回家去,可惜你不是,我告诉你,萍,外面的世界乱得狠,你要小心点。”我说完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的男仔。那男仔咬牙切齿恨不得和我打一架,可能是江萍死拉着他,他不好意思拂了她的意真来和我干一场。
我眼睁睁看着江萍拉着那个小混蛋似的男仔朝渡口外走,我突然大声问她,“阿萍!你去哪里?”
江萍停止前进的步伐,扭转头回答我的话:“星光娱乐城!”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足有一秒,不知她是什么心理,最后她给了我一个浅浅的微笑。多少年以后,江萍这个浅浅的笑容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她其实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单纯而缺少爱的女孩。
看着逐渐消失在远处的江萍,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当渡轮刚刚启航,我好几次有想跳船去追她回来的冲动,然而,我始终没有付诸行动。这是我的错,一次不可饶恕的过错,我怎么也没想到,由于我的一念之差,江萍从此离开了生她养她的长洲,永远无法回到故乡的渡头。
一个星期我都没有肖健的消息,我隐约感觉他的工作压力巨大,使用卧底,而且卧底被杀,这应该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案件,我开始担心他的安危。种种猜测在我心中起起落落地跳动,可我终归没有勇气去打扰他。
一个星期我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春天里如水似雾的日子在我的等待中悄悄降临,那些美丽的花儿在春雨的沐浴中逐渐凋零,只有绿叶在这场洗礼中日见长大变青,这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季节,所有的种子都在这一季充满生机,树上新景不断,人间喧嚣依然,就连沉默了一季的蛙声也重新投入到这个喧噪的季节中来。
周六傍晚,我同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家。我觉得只有回到家我才会觉得心静如水。
那晚夜空如墨,淡月无华,星光黯暗。雨季已经来临,大雨撞击顶棚撞击地面的声音掩盖了青蛙的叫声与所有车辆的喧嚣,我数着雨点打在我睡房窗户顶棚上的声音很久才入睡。不知什么时候一声惊天大雷使我从沉睡中突然醒来,随着雷声渐渐滚远,我突然听到了客厅有好几个人的声音。
我首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刁叔叔!非常抱歉,我们现在还不能实施抓捕行动,因为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组织内部的名单。”
这声音粗犷有力,不是肖健还会有谁?
“那你们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志死于非命?”那是我父亲威严的声音。
“我们已经对嫌疑人实时二十四小时严密监控,必要时我们会把他们一网打尽。”肖健父亲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怎么回事,半夜三更肖健与他父亲冒雨来到了我的家,而且好像在说关于案件的事。我不敢打忧他们却耐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我悄悄爬起来赤着脚来到房门口偷听他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