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钟宏滔到底运用了一些什么手段,大陆警方要求引渡也没有把他引渡回大陆接受审判,而他的残余势力依然在香港各个角落悄悄滋长。我不想再惹他们,专心在诊所做事,剩下的时间我在修法律课,我希望自己能顺利考一张律师牌。
自从上次遇上宏帮的人以后,杰昂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带我出去过,而我每天都是坐他姑父或者姑姑的车上下班,用他们家的话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杰昂竟然跟他父母借钱买了一台小车。他很少打电话给我,可以说根本不打,但他如果上白班保准会来我上班的诊所,用他的话说,那是顺道载我,其实我心里清楚他是有意来接我下班的。不过他买小车是不是为了我我倒是没问过。
我想如果我与杰昂长此相处下去,我们之间迟早会有震撼人心的故事发生,可是命运却突然捉弄了。那是一个即将天黑的晚饭时间,我正准备下班吃饭的时候,外面来了两个出车祸来急诊的病人。杰昂的姑姑莉亚娜和一个护士帮一个病人处理伤口,杰昂的姑父华威医生要帮另一个病人缝针,他的护士有事先一步于四点五十分回家接她的孩子放学去了。没有办法,我只得顶替护士去帮华威先生。说句实在话,我虽然来诊所上了一个来月的班,可我从没摸过那些药水与针筒。当然那晚打麻醉药的人不是我是华威医生,我只是拿些酒精碘酒帮病人清理伤口,还有就是帮华威先生托着工具盘。尽管工作很轻松,我站在华威先生身边还是不住冒汗,肚子饿得直打鼓。我一直忍耐着,直到华威医生把那病人的伤口处理好后,要我把病人推进休息室准备吊盐水,我推着病人才走了几步就突然晕倒在地。
我一直以为我自己贪吃贪睡,可从没想过我已经怀孕将近四个月,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我的月事虽然少了点,但还是按月来了,我却没想到自己会怀孕,而最要命的,我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是肖健还是钟宏滔?两个我都不敢肯定。还有一个更讽刺的大事,华威医生和莉亚娜医生两人经过反复检查,得出一个结论——我的肚子里不只一个孩子而是一对孩子。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无亚于听说暴发了世界大战。
我压根儿就没有心理准备要接受这对孩子,当听说我怀孕这件事以后,我整个人都痴呆了,脸上是死一般的土灰色,心里一场空白。
杰昂听说我怀孕以后,他竟然很高兴地祝福我,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如果我可以确定孩子是肖健的,也许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祝福,然而我连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也没有。我以一个失败者的嘴脸冷漠地望着杰昂,我有气无力地对他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为什么不要?他为你上了天堂,你为什么不可以替他延续他的生命,他的孩子就是他的第二生命,你知道吗?”杰昂以一个长辈的口吻和我说话。我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我总不能说我还和第二个男人睡过觉,这孩子可能是那个男人的,要是我这样说杰昂会怎么想我?你钟宏滔阴魂不散!我是个什么东西!连婊子也不如的东西!我在杰昂面前嘤嘤啼哭起来。
杰昂大声说:“若离!如果你爱你以前的男朋友,你就有责任把孩子生出来!除非这孩子不是他的。”“我和他还没有结婚。”我小声告诉他。
杰昂表现得很激动,“没结婚又怎么样?我告诉你,在我们美国,没结婚就生孩子的大有人在。为心爱的人生孩子是一种光荣与幸福。”我想说你又没生过孩子你怎么会理解一个未婚妈妈的心理。可那会我真的没有力气再和他分辨。
杰昂不知道我的顾虑;杰昂不知道我不想替一个黑社会老大生孩子;杰昂不明白我的苦衷;杰昂不明白如果我的父母知道我要生一对不明不白的孩子他们真的会发疯,不!不单是他们发疯,我想我迟早也会疯了。
可摆在我面前的,我已经没有人工流产的机会,引流?还要是一对孩子,我想没有哪个医生会下得了狠手。
杰昂在全家人一起吃早餐的时候,当着我的面把我的事告诉了他家里所有人,我的孩子是我的未婚夫警察的孩子,可是孩子的父亲为了救我不幸遇难。我编的故事从杰昂嘴里嘣出来,使他的父母大受感动,并极力支持我把小孩生下来。当杰昂告诉他们我想把孩子坠掉的时候,杰昂的姑姑跳了起来,她大声指责杰昂:“杰昂!你怎么认识这样一个姑娘?她太没良心了,她忘了她的未婚夫,她还是一个刽子手,她要杀死一双孩子!噢!主呀!请救救这个孩子吧!”
华威医生同样站了起来,他性格向来温和从不急躁,可这次他显得很不沉稳,因为过分激动他白净嫩滑的脸上肌肤红得像蕃茄,“若离!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帮到你。”
多好的一家人!我掉下了眼泪。我说我不知道怎样生下这些孩子,我也不知道我怎样抚养他们。我一点准备也没有。我发梦也没想过我会做一个未婚妈妈。
莉亚娜跺着脚叫:“亲爱的若离小姐!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你现在住在一个医生家庭。孩子也不是问题,你看我和华威这么大了都没一个孩子,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做他们的干爹干妈。我可以发誓,我们会很爱他们。”
杰昂的父母同样说他们那家庭太需要孩子了。面对一个热情的家庭,我还可以选择逃避吗?
杰昂开始打电话给我,甚至一天几个,他总是问我吃饭没有,想吃什么?他甚至开始到处找保姆,希望家里请个佣人,可以做些我喜欢吃的东西。他甚至要求我不要再去他姑父的诊所上班,我谢绝了他的好意,依然每天跟他姑姑和姑父一早出去,晚上由杰昂接我回家。
大概十来天后,杰昂请的菲佣来了,菲佣的到来,使我不再在诊所吃饭,我的饭菜由菲佣亲自做好后准时送往诊所。而这时候,我的孕期刚好四个月。
我的肚子快速膨胀,之所以我用膨胀这个词,是因为我的孩子确实增长迅速,还不够五个月的时间,看上去已经好像有了六、七个月那么大。我不知为什么,那段时间我不但思念肖健,还经常梦见钟宏滔。我知道我还欠钟宏滔一个交代。
事有凑巧,我在电视的晚间新闻中听说香港重犯钟宏滔因独子失踪拒绝饮食。目前病人已经三天滴水未进,医院正在强行抢救犯人。
钟宏滔,我不止一次发誓我要恨他一辈子,然而偶尔想起他,我依然忍不住心疼,抛开他的恶行,其实他对我不薄,我偶尔也会想起西施,这个负了夫差误了吴国救了赵国的绝代女子,虽然我不够她伟大,然而我们做的是同一件事,用自己的美貌与智慧赢取男人的宠爱,然后去颠覆他的江山,我时常会想西施有没有后悔过。我也会想西施对吴王夫差到底有没有感情,我一直想如果一个女人半点也不喜欢那个男人,没理由不会露出破绽没理由可以赢得对方的爱情。难道爱情真的可以蒙弊一个枭雄锐利的眼光与心智,亦或者他甘愿为她倾覆?我理不出头绪也得不到答案,我甚至找遍图书馆都没有那位美人的手记,我好想知道她当时的所思所想。
我一直以为我偶尔会想起钟宏滔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所以一种天性使我经常迷失我自己,我后来想明白了,那是我的善良,我的善良驱使我去见了钟宏滔。
我太了解钟宏滔了,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选择绝食来对抗监狱不是开玩笑,没有比他更悲哀的了,恋人是间谍,儿子是卧底,这样的结局已经够一个男人痛悟一辈子了,而最不幸的是唯一的儿子竟然被自己的恋人无意之间干掉了。钟宏滔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我致电肖局长,要求他致电香港警方我要见钟宏滔。我没有告诉他我在香港,我只说我看了新闻想去监狱劝说钟宏滔。他对我要见钟宏滔一事很费解,但他还是帮我疏通了关节。
当我大腹便便出现在被赤柱监狱看押的钟宏滔面前时,我看见他躺在一张没有任何饰物的独立房间的铁床上,手脚被铐在床边,维系生命的盐水正慢慢地往他的静脉里滴落。他的头发已经半白,看上去就像一个老人。
他眼神灰暗,喃喃地对我说:“如果我还可以动,我绝对不会见你。”
我走过去将他的手握在手中,“恨我吧!滔哥!”
他挣脱开我的手,却突然又把我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一丝暖意漫上他的脸,“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见我。”
“我想是的!你也永远不想再看见我!”我的眼睑低垂,目光暗淡。
“小叶!对不起!”钟宏滔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肚子上,他说。
“我叫刁国盛!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叶!”我更正他的话。
他苦笑着说:“你在我心里永远叫柳叶!”我突然想起了孙旭良,我曾经对他说“以后叫我柳叶,他竟然回答我‘在我心中你永远叫刁国盛’”真是天大的讽刺,老子只想叫我的假名,小子却不肯叫我的假名。
钟宏滔紧了紧我的小手,目光再次停留在我的肚子上,“小叶!你怀孕了?”
我回过神来,望着他点了点头。钟宏滔的目光变得温柔和顺,就像当日我与他相处时一样柔情万种。“他是我的孩子,对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小声说:“他们是一对龙凤胎。”钟宏滔直起半个身子想坐起来,可他的手被铐在床边起不了,他重重地倒回了床上。
我站起来抱着他的头把他的头放回枕头上,我想起了他当日对我的种种好,心里一阵阵发酸。我伸出手用一种女生特有的温柔地摸着他花白的发丝,并小声对他说:“别再做傻事,你明白我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