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发亮的红木书桌,古朴的铜质香炉,升起袅袅的紫烟。
“呵呵,恰恰相反。”徐文长握着紫砂小麻壶,说:“我倒觉着这小词写的不错,清新自然、直击人心,虽然是大白话,却也是难得的佳作。”
“恩师何出此言?”崔景瑞端着茶杯的手一颤,说:“您向来厌恶男欢女爱的俗词艳曲,为何一碰上丁乾,竟连喜好都变了?”
“你自以为很了解我吗?”徐文长扫了他一眼,说:“连孔夫子都说:食色性也,更何况是正常的男女情爱?哼,我平生最讨厌的是,灭人伦、去人欲的假道学、假正经。”
崔景瑞:“啊?这……这这这……。”
“哈哈哈,吓着了吧?”徐文长说:“做人遵从天性,率真洒脱,岂非更妙?从这一点上说,小胖子和我是同路人。”
崔景瑞闻言瘫坐椅上,半晌不能言语。
干净的小院,嫩绿的葡萄架下,丁乾躺在竹椅上酣睡,斑驳的阳光正好晒在屁股上。
“喂,四弟快醒醒。”丁平不知何时来到竹椅旁,轻轻推了推胖子,说:“天气这么好,干嘛窝着?走,今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去不去。”丁乾没回身,说:“刚吃了板子,屁股正疼着呢,我可没闲心陪你瞎逛。”
“呵呵,是吗?”丁平说:“那我只好一个人,去碧云轩听曲喽。”
“等等。”丁乾一骨碌坐起身,说:“嘿嘿,你一个人听曲太没劲,不如让我陪陪你。”
“少来少来。”丁平说:“你老实交待,为什么眨眼的功夫,就改主意了?”
“嘿嘿嘿,要么说你这人真没劲。”丁乾边穿鞋边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哈哈哈,两人相顾莞尔。
步入碧云轩,俩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点好茶水干果,丁乾便四下打量起里面的陈设,十几张圆桌围着一座台子摆开,台子当中放着一张条桌和一把椅子,桌上摆着一张琴,台子四角各放着铜质香炉,一阵檀香飘来,令人神清气爽。
这时,身着一袭淡绿裙装的钱晓晓,款款地走上台,向众人福了福,便坐下调弦。
正在这当口,只听台下有人问:“钱姑娘,今儿有新曲儿吗?一连听了好几天《传奇》,大伙早就腻味了。大伙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丁乾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大约二十来岁,长得却头大如斗,身材却极为瘦削,活像一根筷子上插了个土豆,大笑时还露出满嘴的黄牙。
他娘的,这畸形一定近亲结婚的产物,丁乾腹诽道。
“这家伙叫候英俊,刚中了秀才,最近张狂的很。”丁平突然小声说。
“候英俊,这货是候家人?”丁乾问。
“嗯。”丁平点了点头。
这时,只见台上的钱晓晓浅浅一笑,轻启朱唇道:“候公子,巧了,我前两天刚学了一首新曲,你若不嫌弃,我就试试。”
这妞的胸脯真大,候英俊咽了口唾沫,说:“不嫌弃不嫌弃,姑娘唱啥我都爱听。”
哄,台下众人见状不禁大笑,候英俊脸一沉,用三角眼一扫,台下立时鸦雀无声。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众人听的如醉如痴、击节赞叹之时,歌声却戛然而止。
候英俊当时不干了,说:“钱姑娘,接着唱呀,干嘛停下来?”
“就是就是,这分明是吊人胃口嘛。”……
见众人起哄,钱晓晓一摊手,说:“对不住,各位,这词我只有上半阙,真没了。”
众人闻言又是嘘声一片。
他娘的,谁又在出卖我?这首词怎么飞到了她的手上,我没给,知道这首词的人就那么两三个,等等,这个人一定是,钱晓晓和我都熟悉的人……
想到这里,丁乾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丁平。
“干嘛?”丁平问。
“还跟我装糊涂?”丁乾把玩着手上的茶杯,说:“你是不是嫌我死得太慢,所以才推我一把?”
“四弟你千万别误会。”丁平搓着手,说:“你听我解释,那天钱姑娘说她缺新曲,我一着急,就拿你的那首词顶差了,不过,我绝对没说这词是你写的。”
“呵呵,你没骗我?”丁乾说。
“千真万确。”丁平伸出右手,说:“我敢对天发誓。”
“哼,算你聪明。”丁乾说:“这次先不跟你计较,咱们接着听曲儿。”
这时,只见候英俊施施然登上台,一挥手对众人说:“各位,想毕都没听过瘾吧?”
“那还用说,这百爪挠心的快难受死了。”一位客人起身道。
“好,我有个法子,能让大伙听完这首新曲,不知大伙想不想听?”候英俊说。
“想听!”
“当然想听!”……,众人异口同声道。
“那好。”候英俊拿出一张银票,拍在钱晓晓面前的桌上,说:“候某不才,愿出五十两彩头,请在座诸位续写此曲的下半阙,不知哪位敢上台一试?”
哄,大堂里嗡声一片。众人纷纷议论候英俊出手阔绰,望着银票两眼放光,但始终却没人敢上台。
“嘿嘿,想不想发财?”丁乾手肘一碰丁平说。
“你又想出什么厶蛾子?”丁平问。
“二一添作五。”丁乾一欠身,说:“呵呵,词我写,出面你来,银子一人一半,你干不干?”
“呃……,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个屁。”丁乾瞪了他一眼,不由分说便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好,画龙点睛。”丁平听罢,不由起身道:“真是神来之笔。”
这一声太突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候英俊循声一望,不由道:“呵呵,我当是哪位高才呢,却原来是丁大公子,怎么?院试落了榜,到这逞英雄来了。”
哈……,堂内众人哄堂大笑。钱晓晓却双眉紧蹙,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丁平见状面色通红,浑身瑟瑟发抖,讷讷地不能言语。
“喂,土豆。”丁乾突然站起身,说:“你讲不讲信用,我大哥才思敏捷,已然写出下阙,呵呵,你不是心疼银子,怕了吧?”
钱晓晓闻言一怔,看了看候英俊,又突然想起土豆二字,便再也忍不住,咭地一下笑出声来。
“小胖子,老子不叫土豆。”候英俊额上青筋毕现,说:“你大哥连秀才也考不中,我有什可怕的,有种的,上台一试高下。”
“上就上,怕你个香蕉扒拉。”丁乾一推丁平,说:“大哥,上去震他们个筋斗。”
丁平低着头上台,吟道:“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话音落地,举座皆惊,原本嘈杂的大堂,转瞬变的落针可闻。
上下互应,浑然天成,梅花仿佛化身为一位绝世仙子,飘飘傲立于万花丛中,钱晓晓眼角湿润,感觉已然醉了。
好!大堂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介的叫好声。
候英俊呆立台上,上也不是下也是,只得拿起银票,缓缓向丁平走去,突然他眼中精光一闪,狠狠将银票甩在地上,说:“拿去花吧,爷权当打发叫花子了。”
“他妈的,给老子拣起来。”丁乾在台叫道。
“嘿嘿嘿,小胖子,老子偏不拣。”说完,候英俊又走向钱晓晓,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钱姑娘,你今晚不用再登台献唱了。”
“为……为什么?”钱晓晓问。
“呵呵,不要怕。”候英俊一欠身,露出满口大黄牙,说:“因为我已经把你包了,二百两,够吗?”
“不,不不。”钱晓晓向后一缩,说:“我不去,我只想在大堂里唱。”
“哼,不识好歹。”候英俊抓着她腕子的手一紧,说:“实话告诉你,今天你非去不可。”
这时,丁平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叫一声:你给我放开晓晓,然后扑了过去,不料却被候英俊轻轻一脚踹翻。
呀!台下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众人吃惊发现,那位小胖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块板砖,疯了似地冲上台去,照着候英俊的土豆脑袋,噗地扑了下去……
“天哪,出人命了!”不知谁叫了一声,众人大惊失色,立时争先恐后地向外逃去。
…………
“恩师,大事不好,祸事了。”崔景瑞脸色腊黄地闯了进来。
“镇静。”徐文长摞下书本,说:“瞧瞧你模样,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恩师听我说。”崔景瑞随手抓了杯凉茶,一饮而尽,说:“丁乾伤了人,被官差抓起来了。”
“噢,人死了没有?”徐文长问:“伤者是何人?”
“没死。”崔景瑞说:“不过也伤得不轻,听说叫候英俊,还是名秀才。”
“没死就好。”徐文长又拿起书,问:“候英俊?是侯家的人吗?”
“好像是。”
“呵呵,小胖子用什么,将人打得那么重?”徐文长问。
“板砖。”
“臭小子,真没出息。”徐文长说:“他就不能用些铁器、或者木棍,也行啊。”
崔教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