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道把手摊在桌面上,笑道:“陈门主看一人是看,看两人也是看,不妨也给鄙人看看,最近是否有运走。”
陈寿就端详起他的掌纹,嘴里赞道:“钟老哥的掌相更不得了,天星降财,鸿运当头,要发一辈子大财啊。”
“哦?是吗?”钟道笑眯眯道:“不知我这笔财比之莫掌门又如何?”
“我再看看。”陈寿就在他们两人脸上来回看了几道,越看越奇,不住变色道:“真是奇也怪也,二位的财运竟然撞到一处,不知是两人要一起发财呢还是一人独享。”
“哈哈,我与莫掌门三代相交,有财当然一起发。”钟道哈哈笑着。
尔重插话道:“看面相灵验,那看伤口一定更准的了,陈门主可否能看出这一道伤口?”
他说着,众人只看到一阵残影晃过,桌上就刻了一个七星镖的印记。
莫青松面色凝重,道:“好剑法。”
陈寿问:“这是什么伤口?”
“致命伤。”钟道叹气连连:“我那徒儿生性乖巧,不知得罪了谁,被人以七星镖暗害,我这才厚颜打搅诸位歇息,陪同一起找出真凶来。”
“竟有此事?”莫青松道:“我们两家形同手足,钟世兄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查出真凶,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唉。”钟道嗟气道:“武林中使七星镖的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想找出人来,难上加难。”
“这却无妨。”陈寿道:“我们先去看一看尸身,或有发现?”
当下他们起身来到后院,吴毅的遗体还直挺挺躺着,上身精光,只着一条亵裤。
白芷把脸扭过去,羞赧道:“这人好恐怖。”
“呵呵,死人又怎会好看。”陈寿竟还笑得出来,倒对死者扭曲的面目习以为常,反伸手去碰他脖子处伤口。
那伤口只有一指宽,积血淤紫,除此之外,仅背部有数块擦伤。
他抬头看向头顶窗口,道:“窗口挡纸少了一角,你们张开他手心看看。”
洪二爷是本次跟随门主出来见世面的,自上次被何志武随手挫败后他方知天外有天的道理,因此积极起来。
闻言,他上前掰开吴毅手掌,这人死后四肢僵硬,卷起来的指节如石头般硬。
他费力打开,果然见到一张不规则的米色窗纸。
陈寿点点头,又探手在尸身下颚、左胸、胯下略一感知,道:“尸身变冷不超过两个时辰,也就是说,他是昨夜遇袭。”
“如此一来,时间、地点都有了。”他说:“死者昨夜在自己房间里遇害,凶手一定来过或者就是住在客栈里,那么,我们只需找到昨夜出入过客栈的人。”
“如果他身上再有七星镖,那一定就是真凶。”洪二爷补充着。
尔重颔首道:“客栈内拢共只有百多人,查起来倒也方便。”
他们便各自派出数名弟子,恰这时,莫少丘也换好衣服下来,就随众人逐个房间敲门过去。
“哪个不要命的敲门?”有散客提着刀打开房门,就看到门外负剑携枪的各派弟子,一下子焉了。
洪二爷一把推开他,道:“神拳门办事,老实点!”
这段时间随着天下第一武道会的消息诵传武林,引得无数牛鬼蛇神出窝,聚集在洞庭湖周边城寨,街上带斧的拿刀的多了起来。
需知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夹,混黑道的更讲次序尊卑。似一般散客,只望有口汤喝,就借着这次机会偷偷抢抢,事后官府也只追捕张三李四人等。
有名气一点的,功夫好一些的,便想凭武艺在赛会上扬名,或攀附上青城华山等势力。
当然,能给朝廷做事就更好,既稳定收入又高,比打打杀杀强多了。
而像有门有派的,无不为宝藏而来,哪家夺到宝,日后就有了执武林牛耳的资本。
综上所述,江湖散客是不敢开罪门派的,除非是不想在武林混了。
弟子们把客栈搜了一圈,也没找到可疑人物,独留下散客收拾残籍,他们自回去禀命了。
听完汇报,鸳鸯门门主钟道抚着短须,道:“凶手想来已经不在客栈里,这仇只得日后再报罢了。”
“错了。”陈寿道:“钟门主还未排查完所有人,现在还言之过早。”
“还有谁?”莫少丘道:“客栈里人都看遍了,未曾有遗漏。”
“真看遍了?”陈寿似笑非笑道:“光看别人不行,还得看看自己。”
“此事绝无可能。”钟道先疾口道:“鸳鸯门素来与各派交好,既无仇怨,更没理由下这毒手。”
“多说无益。”莫青松道:“为表清白,先由华山派搜起,你们谁来动手?”
洪二爷道:“晚辈斗胆。”
莫青松大大方方展开双手任由他在身上摸索,洪二爷查后无果,莫少丘随后站起来让他搜身。
洪二爷在他身上只碰了一碰,动作忽然停顿,表情有些古怪起来。
“怎么了?”莫少丘道:“看着我干甚,还不继续搜。”
“呃,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暗器。”洪二爷把手抽出来,手上赫然抓着一枚手指长短、波浪形飞镖。
这飞镖因造型独特,形如走蛇,一镖有七个转弧,既叫金蛇镖,也叫七星镖。
莫少丘脸上霎时失却了血色,惊怒道:“不可能,这不是我的东西!”
洪二爷双手抱胸表示爱莫能助,钟道诧异道:“莫贤侄,你?”
“不是我,不是我。”莫少丘双手似钟摆,望着师父,但见师父脸色铁青,面皮绷紧,他心里更慌乱起来。
陈寿这时道:“单单一枚飞镖不足以说明什么,莫少侠,我问你,你昨夜在哪里?”
莫少丘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循着他的提问答道:“我昨晚都在房中。”
“可有人能证明?”陈寿问。
他下意识看向莫青松,莫青松把眼闭了又睁开,道:“我没看到他出去过。”
“没看到出去,那也没看到他一直在房间,况且你们是师徒,不可以相互佐证。”陈寿背着手在原地慢慢来回走着。
他们本在后院中,走着走着,他在一棵树下止步,道:“可是我这儿却有一些对莫少侠不大便利的发现。”
他蹲下来,身旁就有一只鞋印,因为种花草的泥土松软,印子有一寸深。
他指着印记道:“这鞋印与莫少侠所穿鞋子一般无二,若不信,可脱鞋对照。”
看到那鞋印,莫少丘如遭雷击,那印子确就是他昨夜留下的,是否脱鞋对照,已经没有意义。
他突然暴怒而起,指着陈寿:“是你,你就是昨晚的神秘人,我杀了你!”
他沧啷拔出铁剑,含着愤怒与怨恨的一剑刺向陈寿,身边人都吓了一跳,没料到他会乍然动手。
“畜生!你还想杀人灭口吗?”耳边师父的喝声把他惊醒,莫青松伸手一捏,牢牢把他长剑握住。
而后他手上一用力,折断剑身,道:“教徒如此,是莫某失职,钟世兄,我这就一命抵一命,还你徒儿的性命。”
他说着,倒转剑刃,刺向自己。剑到中途,钟道飞快抽刀劈飞断剑,道:“这事真相还未清楚,莫掌门何必自责。”
莫青松道:“证据确凿,已无法抵赖的了。”
莫少丘脸色顿时白过生粉,连师父都这么说,那他杀人的罪名更是无法辩驳了。
他现在还苟活,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出那嫁祸给他的人,洗清自己冤名,这个人在他眼里多半就是陈寿。
钟道说:“就算事实是这样,以命抵命也实在笨得很,人死不能复生,我果真要了钟掌门的命,怎对得起两家百年交好?”
“这件事我定会给钟世兄一个交代。”莫青松冷着脸转回房间,不愿再待在这尴尬之地。
莫少丘亦步亦趋跟上,他只觉身后众人目光有如针扎一般刺痛,愈发加快脚步。
一进了房间,莫青松的脸色忽地缓和下来,目中带着深深忧虑,莫少丘扑通一声跪下,道:“徒儿无能,给师父惹祸了。”
“不碍你的事。”莫青松这时的语气之平和,与方才大相径庭,他说:“有人冲着华山派来,你防不住的,师父不怪你。”
“您不生气?”莫少丘道:“徒儿背上杀人罪过,给华山惹了污名,万死难辞其咎。”
“你啊,还是太嫩了。”莫青松道:“我问你,你真个杀人了吗?”
“绝对没有。”莫少丘飞快摇头否认。
“那就行了。”莫青松扶起他,道:“你知道自己没有犯错,那就抬头挺胸,否则更惹人怀疑。”
“可是,”莫少丘道:“别人不这么看,不这么想。”
“你不能左右别人的想法,那就改变自己的做法。”莫青松道:“江湖就是这样,纵然千夫所指,也要坚持自己的本心,明白吗?”
“有点明白了。”莫少丘好像明白了一些,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不过沉重的心情倒是开畅不少。
他说:“我一定找出真凶,还自己一个清白,也还华山清誉。”
莫青松摇摇头,不置可否,不知是对这件事没期望,还是对徒弟太失望。
另一边,众人见得了结果,好似已找到凶手,但正主既无追究的意向,他们更不会正义感爆棚追责到底,于是都散去了。
青城派几人走在最后,与人群渐渐分散了,尔重平静道:“你们都看懂了吗?”
“爹,不就是一桩杀人案吗?”白芷道:“以你女儿的聪明才智,一眼就看明白啦。”
尔重微微摇头不语,看向冯不凡,道:“阿凡,你说。”
“师父,弟子看得不太明白。”冯不凡挠挠头,道:“这件事太过巧合,我觉得有点不正常。”
尔重还是没说他讲得对不对,转看向黄素素,黄素素便道:“是很巧合,巧合得就像安排好的一般,我想这是神拳门的阴谋,其意在挑拨华山与鸳鸯门的关系。”
“说对了一些,但不是全部。”尔重道:“昨夜三更,我亲眼看到莫少丘出门,而后五更回来。”
“那时天色近黎明,一片漆黑,他与一个人在后院动了手,所以留下鞋印。”他说:“但是吴毅却不是他杀的,真正动手的人,是钟道。”
“什么?”白芷惊讶得无以复加,以她平浅的世界观完全想不出来,师父为什么会害死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