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镖头,今晚要不换个地方住吧,这里不太安全。”何志武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小命重要。
柳承天拍了拍他肩膀,呵呵笑道:“我柳某人也不是吃素的,放心吧,没事的。”
真的没事吗?何志武表示怀疑,但也不能自己搬出去,只能晚上多注意点了。
云来客栈房间都在二楼,呈回形分布,中间错落着花盆草栽点缀,铺上厚厚干草,下脚如踏雪一般。
何志武单独要了一个房间,他不喜欢练功的时候被人打搅,安静也对真气的修炼有好处。
他最近都口服人参片练气,进境可谓一日千里,也不知是他本身资质过人还是人参药力惊人,短短一周时间,竟隐隐有突破到练气第四层的迹象。
第四层,真气不再拘泥于手上,可以灌入剑中,使之越加锋利、灵动。第七层,真气能突破剑身的束缚,透体勃发,俗称剑气。
能练出剑气的,无不需要毅力资质与运气,毅力决定气的成长速度,资质固定了人的成长上限,而运气却可以打破前二者。
如果只凭资质就可以断定一个人的一生,那练武就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武学本来就是人类苦心钻研出来用于自身的哲学,它在理论上可以突破一切壁障,其宗旨就是改变。
不断改变,不断前进,改变未来才是前进的动力。
他静坐于幽冥,恍惚间听到河水奔腾、虎啸山林、龙吟九天之聋钟巨响。
真气但转,气血滚动如沸,筋脉波动似涛。
“啵”一声,小鸡打破蛋壳,他清晰察觉到真气滚动全身,渐渐来到指尖,通过指头,又传送到剑鞘内。
一刹那,膝上铁剑的立体图像印入他脑海里,其纤毫毕现程度甚至可看到剑上细微的豁口,那是他与人交手时留下的印记。
他念随心生,抽出铁剑,气与意合,铁剑在真气的渗透下居然慢慢弯折下来。
长剑在他手里有如泥团,随意变换形状,凝缩时像一团水银,分散时如同扇面。
只是要维持形状的变幻,需以海量真气灌输。他坚持了三秒钟就歇菜了,这一状态明显不适用于战斗。
就在他欣喜的同时,忽然听得外面有声凄厉的惨叫,其惨烈程度,非死上两三门亲戚叫不出来。
推开房门,正待查问,却见斜对门柳总镖头的房门大开着,他的尸体直挺挺躺在地上,有如死鱼。
辛娘子站在尸体旁,双手捂嘴,企图掩盖住内心惧怕,那一声击石穿云的尖叫便是她发出来的。
临近的房门被纷纷打开,白衣书生从隔壁走出来,瞧见尸身,先是一愣,而后道:“黄老哥英年早逝,可惜可惜。”
董莱几乎是冲着进了屋子,音量分外高昂:“到底是谁干的?哪个杂碎暗算了总镖头?”
辛娘子跌跌撞撞走出房门,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一进来就这样了。”
董莱扯住她,道:“不是你,你总该看到些什么,快说!”
辛娘子只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来送药的。”
董莱激动之下,还待追问,钟老站出来打圆场道:“算了算了,现在问什么都晚了,先把尸身收敛起来。”
镖局其余人等涌入屋子,扯下床单把总镖头尸身盖住,钟老往外看了一眼,见无外人,道:“总镖头不在了,这趟镖要送回雄狮城。”
“镖?”董莱似想起什么,飞一般疾驰出去,众人一头雾水,分出几个人跟着他。
董莱踢开客栈侧门,来到内院柴房,三辆板车整整齐齐放置着,车上箱子犹在。
他松了一口气,上前撕下封条,打开箱子,详细检查其里面铜棍金锤。
何志武也在后面,小声说:“这家伙八成想把东西吞了。”
胡桃道:“这是别人自己的事,我们管不着。”
华威在旁急道:“怎么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也有出力,按理应当分一份。”
何志武道:“那你得问过他手里的刀。”
华威夷然不惧:“有青云门的招牌,他不敢不给面子。”
他们这边小声议论着,那边镖局的趟子手跑过来道:“董镖头,钟老让你上去商量。”
董莱吩咐道:“留两个人看着东西,其他人都上去。”
他们就又上了二楼,还是在柳承天的房间,尸身血迹已经拖干净,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大家围成一圈,席地而坐,钟老首先道:“这趟镖是没法走了,小柳不在,找不到对方接头人,出不了货。”
董莱道:“我看未必,到了三河帮,自然有人接头。况且我们行镖的最讲究信誉,这次若失镖,以后可没生意做了。”
钟老道:“可是小柳的遗体仍要遣送回雄狮城。”
董莱道:“那就分几个人出来运送,总之一句话,镖不能不送。”
这时柳总镖头不在了,队伍里属他武功最高,镖局二把手周同远在雄狮城,他自然有话语权。
钟老仍犹豫道:“真能找到接头人?”
董莱坚持道:“找不到也得送,接不接是别人的事,送不送关乎镖局名声。”
“只我们两个说,太不公平。”董莱道:“这样罢,大家表决一下,同意继续送镖的举手。”
他率先把手举起,紧随其后的居然是华威,而后镖局十来个人里居然也有半数人举手。
剩下的人还有一半,其实镖局的人也拿不准,突然没了龙头,不知道听谁的。
何志武用了三秒钟思考,权衡利弊,最终把手举起,胡桃讶然于他的态度,索性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也同意了。
这样一来,同意继续护镖的人就占了多数。钟老吐一口浊气,道:“那就继续上路吧,明天小晨小旭把总镖头遗体送回去,在周同处领十五两路费。”
何志武走出房门,白衣书生正依在门口轻摇折扇,口里道:“你们老大哥仙逝了,我看你们有人反而更开心,真是人心不古啊。”
何志武自然明白书生指的是董莱,在场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人心怀不轨,明面上是接着送镖,暗地里指不定在谋划那九口宝箱。
他说:“我看你也挺开心的,少了一个对手,不是正中你们下怀?”
书生道:“讲话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志武耸耸肩,道:“谁知道呢?”
一夜无话,次日天未佛晓,他们已经动身收拾东西,赶着上路。
历来出镖,都是天摸黑赶路,日头高升前找地方歇脚,待到下午又追着日头走。
这样一来就避开了太阳最猛烈的时间段,赶起路来也不甚疲累。
队伍里士气低了几分,但绝不是所谓悲伤,众人只是因为失去主心骨,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们分出一辆车两匹马,队伍短了些,速度快上不少。行到近午时分,远远望见前面有处高地,长满松树。
辛娘子抬手遮阴眺望,道:“有片松林在前边。”
董莱此时的位置居于队伍后面,守着九口箱子。他下令道:“那就在前面休息,准备架锅做饭。”
何志武怀疑董莱已视宝箱为禁脔,不放心别人看着,非得亲自守护。他从包袱里取出冷硬的炊饼,道:“离纹虎城只有一天多路程了。”
胡桃接话道:“今晚之前他必有行动,如果要吞没宝箱,他一定不会留活口出去。”
华威说:“不如我们三人联手,也能分润一些。”
何志武道:“不联手,他也把我们看成一伙的。”
胡桃道:“三人合力也不一定斗得过别人。”
他们一个后天五层一个后天六层,加上何志武堪堪入后天四层,光境界上肯定拼不过董莱。
华威嘿嘿一笑,道:“不用怕,我下山前准备了一包酥筋散,等下只消下到汤锅里,保他们没有力气还手。”
胡桃道:“我们是名门正派,主动出手有损声誉。”
华威道:“只要没有人证,我们对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历来不都是这样的么?”
何志武道:“有把握吗?”
华威道:“没有问题,到时候入账白花花的银子,我们三个一分,你们从此富贵了。”
胡桃忽道:“华师兄,我们可以相信你吧?”
华威拍胸脯道:“我们是朋友!”
他们赶马入了松林,拿铁器在地面挖出坑灶,架上汤锅,灌入清水,倒下随身肉干与炊饼,底下把火一烧,就有青烟直冒出头。
毒烈烈的太阳经过松针重重阻拦,下来时仅剩清凉。他们有人靠在树下睡觉,有人走到别处解手,有人在细细打磨兵器。
草丛里突然传来哀嚎,转瞬即逝。随着声音消逝,有一群十来人赤着脚走出来。
领头一人赤发显眼,却是昨天碰了一鼻子灰的曹天冈,他的刀上犹自沾血,似仍未饮饱,刀下躺着刚才出去解手的人。
镖局众人当即警惕起来,董莱拿刀在手,道:“曹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天冈道:“你们太没有公德心,随地大小便,我已经没收了他的作案工具。维护公共秩序人人有责,不用谢我,把东西留下当作赔偿吧。”
董莱迷起眼,道:“这算是抢劫吗?”
“不算。”曹天冈晃晃食指,道:“你识相点就叫孝敬,认不清形式那就是自取灭亡。”
董莱道:“你以为你是谁?”
曹天冈道:“黄老哥好像不在了?你行吗?”
华威见他们聊了半天,像老朋友一般,不解道:“他们怎么还没打起来?”
何志武已经架好剑,道:“他们都在估量双方人数。”
胡桃道:“总之说到底还要开打,做好准备!”
她话音落下,董莱毫无征兆地动手了,他一个箭步前冲,居然冲入对方人堆里,把刀舞得匹练也似的。
短短一瞬间,留被他砍翻两人。曹天冈怒而出手,竟然采取同样方式,独自撞入何志武一群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