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东西跟着负责摄像的同事一起去了齐氏,进了总经理办公室,流年扬起嘴角刚要说“您好”,然而定睛一看,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那日在宴会上想要轻薄自己的“咸猪蹄”是谁?
她转头就想走,哪知对方却先一步拦住了她,一脸谄媚地笑道:“苏小姐,之前的事是我的错,那些不愉快的事您大人有大量也就忘了吧,来,我请你们喝咖啡,有什么事我们边喝边谈。”
若是放在平时,流年根本就不会理他这套,可是现在她是奉命来采访的,又有同事不明就里的站在一旁奇怪地看着他们,她根本就不想和别人解释当日的事,更不想让别人因此把她和程冉明或者染止墨联系起来,也只好忍了。
跟着“咸猪蹄”到了写字楼前的一家咖啡店,流年也不想多浪费时间,待到他点了三杯卡布基诺后就抓紧时间开始了采访。问题是老白先前已经准备好的,她只要照着念就好了,而“咸猪蹄”也几乎做到了知无不言,回答问题的时候还特意照顾着她记录的速度,她自然知道他的这般刻意讨好是因为什么,眉心微凸,她不断地加快着笔头的速度,开始时整齐娟秀的字迹到了最后已经带了些狂草的感觉,终于写完了所有问题的答案,流年轻舒一口气,飞快地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公式化地说了一句:“谢谢配合。”然后就要离开。
“咸猪蹄”讪笑着说道:“不敢不敢,程总那边还要麻烦苏小姐帮我多多美言两句。”
一句话,刚好提到她现在最不想提到人,先前的忍耐不复,她冷了声音,硬声道:“有什么话你还是自己去和他说吧,我和他不熟。”
话音未落,却听身后传来男子清冷的声音:“哦?”
淡淡的一声,似是漫不经心,其中的寒意却让流年不禁心中一紧,怎么会这么巧被他听到?
可是转念又想:听到了又能怎么样,她说的也未必不是实情,他们之间,不是朋友,不是亲人,甚至连最普通的校友都算不上。
她转身只当作没有看见他,径自向门口走去,路过他的身边却被她紧紧地抓住了胳膊。他就这样用力地拉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手腕捏碎一般,将她拽出了咖啡店。
她被他强塞进了他的黑色越野车,她看着他带着怒意的面孔,她看着他操纵着方向盘,却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
穿过几条街道,车停在了一条无人少有人来的小路上,流年立刻伸手去开车门,可是车门却被程冉明锁死了。
“我们不熟?”四个字,就连空气变得压抑。
她抿了下唇,没有回答。
“那么,怎么样才算是和你很熟呢?”他忽然伸手揽住她,探身强吻了她,他的唇带了丝凉意,以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态压在她的唇上,她试图挣扎,但他用的力道很大,她挣不开。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终于放开她,安静的车里只听见她的喘息声,她想要质问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倒是他先一步开了口:“今天下午去了市政大楼?”
她依然没有出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苏流年,是不是只有像染止墨那样利用你才算是和你很熟?”
脸上的血色褪尽,她一个不小心,咬破了嘴唇,有血腥的味道在口中弥散开来。
“你不用总是拿他刺激我,我和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将头偏向窗外,眼里有却一丝的慌乱。
“哦?刺激你?那你被刺激到了吗?”
她没有立刻答话,只是咬住了嘴唇,迟疑了几秒后,她咬牙道:“与你无关。”
“你说什么?”
她狠了狠心,加大了声音重复:“我说与你无关,我和你同样没有任何关系了!”似乎理直气壮,目光却始终不敢望向程冉明,她能想像他现在的脸色,一定是差极了。
短暂的静默,突然间,流年只觉得手腕被人用力抓住,耳边是他恼恨的声音,一字一顿:“你休想!”
空气似乎僵滞了,流年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始终望着窗外,就好像对他刚刚的话毫不在意、毫不相信。而他则死死地盯着她,同样的不发一言。
静寂之中,只有时间在一点点地逝去。
流年下车的时候气氛仍没有缓和多少,车子停在了她新租的房子前,她并没有对此感到很奇怪,就连她下午去了市政大楼他都一清二楚,不过是一个住址,想查也不是什么难事。
程冉明跟着流年下了车,流年不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只好试探地说道:“我到了。”
“我知道,你不用那么害怕,我只是要把你送上去而已。”冷冷的一句话,戳穿了流年心中所想。她顿时有些尴尬,不再说话,只顾低着头往楼上走。
怎么也没想到,快到四楼的时候,一个抬头,只见伊落落正站在自己房门前。伊落落看到流年,又看到流年身后的程冉明,不由得一怔。流年心里有些慌,生怕伊落落误会了什么。
“我先走了。”说话的是程冉明,他说完,当真转身就走。流年看着他离开,一方面心里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又觉得他一句话都不和伊落落说,太过伤人。
进了屋,坐到沙发上,流年踌躇了一下措辞,开口解释道:“落落,我们只是…碰巧遇到,你…”
流年说的小心翼翼,伊落落倒是同往常一样不介意的笑:“流年,我相信你。”
这么多年,伊落落对流年从来都是这两个字--相信,除了朋友之间的信任,更主要的是当年流年和染止墨的感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没什么能拆散他们,可是他们独独漏了命运这件事。
有很多事大概真的是命,伊落落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大学时的那一天,她好不容易从染止墨手里拿到一本有他签名的他写的计算机编程的书,打算拿去利诱自己那个与程冉明同读一所大学且颇受程冉明赏识的表弟带她去见程冉明,天高云清,她满怀激动地向流年宣布着自己的计划,流年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是苏母的电话,也不知道苏母说了些什么,流年有些急了,挂了电话,流年满脸悲怆地跟她说:“我要被相亲了!”
不知道为什么,流年的父母对流年和染止墨在一起并不赞成,总觉的那当不得真,所以一直想把流年重新安排了。伊落落听到这个消息时兴灾乐祸地看着流年,可是她怎么想的到流年那天见到的人竟是她费尽气力想要见的程冉明!
流年看着伊落落,半晌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伊落落的相信多多少少有着无奈的成份,有点像自欺欺人,不相信又能怎么样呢?总归流年还没有和程冉明在一起,像是自我安慰,让自己不至于绝望,可是对于流年,伊落落心中注定会有芥蒂,这样的芥蒂是流年不希望的,她迟疑了一下,最终下定了决心,对伊落落说道:“落落,明天晚上在安辰酒店有个酒宴,你替我去吧!”
她可以想像当程冉明得知她放了他的鸽子的时候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心里不是不犹豫的,但当看到一大早上就跑来拉着她去商场挑衣服的伊落落脸上兴奋而期待的神情,流年心里的天平倾向了伊落落,伊落落执着地喜欢他这么多年,值得他给一次机会让她做他的女伴。
在商场逛了整整一个上午也没找到合心意的衣服,伊落落有些慌,问流年道:“这可怎么办啊?为什么那些衣服看着都挺好的,可是一穿到身上总是不合适呢?要是流年你穿的话,估计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
若是在以前,流年一定毫不客气地说:什么不合适啊?我看着都挺好的!但现在,流年明白这次机会对伊落落意味着什么,也明白她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程冉明,所以才会像现在一样不断地挑剔着,挑到自己都有些厌恶自己,为什么穿什么都不好看。流年明白,这个时候,她除了陪着伊落落并不断地安慰她,做不了再多的什么。
离晚上越近,伊落落就越发焦虑,当流年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伊落落却吃不下去。流年心疼她,以不吃东西就不让她去了为要挟,逼着她吃了一些。选了很久的衣服都没有选出个结果,正挑着,流年的手机忽然响了,接起,是程冉明手下的人:“苏小姐,少总让我给您送套礼服,请问您现在在哪里?”
流年本是想说不需要的,但看到一旁还在挑衣服的和自己体形相仿的伊落落,忽地笑了:“你把衣服送到…”
换上程冉明让人送来的礼服,伊落落欣喜之余也有些担忧:“流年,这衣服是他给你做的,我穿上是不是不太好?”
流年不以为意地说道:“有什么不太好,多合适啊,我穿上都未必有这么合适,怎么不好了?”
伊落落禁不住微笑起来,“流年,你净哄我!”
“这是实话,落落,放轻松,一定没有问题的!”
虽然是用确定的口气说的这话,但事实上,流年只能确定程冉明不至于当场和伊落落翻脸,但她并不确定一定会有伊落落想要的效果,并不确定程冉明会不会…不,她很确定,程冉明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所以当第二天一早走出楼门看到程冉明坐在他黑色的宝马越野里冷冷地看着她的时候,流年一点也没觉得吃惊。
她在前面走,他就委屈他的越野车以极低的速度跟着,她一路走,他就一路跟,甚至连喇叭都不按一下,就是和她较量上了耐心。快要到报社的时候,流年终于不得不停下来,她不希望他就这么跟着她到报社,为社里提供一条重量级新闻。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隔着车的前挡风玻璃,用同样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几步走到她的面前,眸色很暗,像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苏流年!”他看着她,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的。
“有事?”她微扬起头,毫不畏惧地应道。
“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以至于你有这么大的胆子?”
流年不以为然地说道:“胆子大是与生俱来的,就算是被纵容出来的,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像是报复般说完这句话,她看到他的脸色明显一变,之前一直是他拿染止墨来刺激她,如今也轮到她来做这种事了。她的心里有几分犹豫,却还是狠心说了下去:“我不想要的东西有别人珍惜,我把东西交给那个想要珍惜的人有错吗?”
“你不想要的东西?”程冉明的脸色难看至极。
她已经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程先生,我很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可是我们已经两清了,从上次那个宴会回来,我们就两清了!您不必再一大早上跑到我的楼下来堵我,这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其实流年说这话实在是违心的很,可他想要的是她给不了的,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她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两清?一大早上跑到你楼下?”程冉明忽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今天早上特意来堵你的吗?”
他在昨天晚上宴会结束并将伊落落送回家后就到了她的楼下,一直等到天明,等到她出来,一夜无眠。
最初的时候对她是恼怒的,但在漫漫长夜中,怒火被压了下去,他想等着她的解释。一次又一次,他发现自己对待她时耐心似乎总是比自己想象中要多的多。
可是她不珍惜。
“苏流年,你是不是觉得有一个人喜欢我,我就得喜欢那个人,否则就是无情无义?”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他,视线却在触及他墨黑的眼眸之时像被灼伤般匆忙逃离,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那么你呢?苏流年,这么多年,你可曾觉得自己无情无义?”
无情无义?岂止,她简直就是无可救药了!
终于还是承受不住,她缓缓蹲了下去,双手紧紧地抱住膝盖,她摇头道:“我只是…夹在你们之间很为难…”其实,不只,他对她所做的,她全都记在心里,有的时候,她常常会在想程冉明为什么会看上她,她是那么的任性,从来都只会逆了他的意愿,她原来是市长的父亲已经在监狱里自杀,他为什么还会等着她?
明明,她不值得。
“为难?”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她想她明白他的意思,短暂的犹豫过后,她狠下心道:“是。”
“好,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干脆的话语,转身离开,就好像他从没有在意过身后蹲在那里的女子,就好像真的像她那日所说的一般,他们不熟。
然而,听到那句“不熟”的人却都是不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