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赤霞塔处在摩云峰的高处,拦不住四周呼啸而过的凉风,虽然已经把门窗都关得严密,但山风还是从缝隙之中尖声穿过,发出呜呜声响。
诛妖谷所在的狄州,乃是越国西南边陲,地形气候与南洲相近,随处可见连绵山谷,白天炎热焦灼万分,晚上便阴寒冷气飘旋。
“呦呦呦,这里的风还真是紧……”
就在巫马伯行一行人短暂沉默之际,酒散人已经闪进赤霞塔一层之中,钻入大厅内。虽然天人期可以用内力御寒,但他童心未泯,故意不做抵抗,用肉身试一试寒风的滋味。
“袁师叔。”众人看见他进来,都起身作了个礼。
“那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酒散人不理会巫马伯行的让座,径直捡个竹凳在身后,翘着二郎腿坐下,右手不断挠着脖子耳根。
“前几天,不知多少天了,我看到一只奇怪的小狗,四足伴着云火,两眼乌亮,滴溜溜转,怪可爱的。自从我那只窜天神鹰死后,哪里还有心情养宠物,好坏不坏,这狗像是有灵性,对我吠了几声,让我越看越觉得顺眼,心里直挠痒。”
大厅内的各人都面面相觑,看着这个酒散人不时撩拨银白乱发,不知他想说些什么。
“我就向伸手去抓,谁知我刚碰到这小狗的皮毛,它就窜出一丈远的地方,自从我踏入天人期后……”
“前辈你已经踏入天人期?”
“对对对,这个不打紧。话说我看这小狗动作敏捷,更加想把它拿来当宠物,赶紧运用游龙隐身步跑出去,谁知还是碰不到这小畜生的身形,于是它在前面跑,我就在后面追。”
大厅内的众人都开始怀疑这番说辞,游龙隐身步乃是酒散人的成名绝技,论起诡异快速,悬天大陆罕有对手。
“一直追啊,追啊,我就来到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崖之下,看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就从树上折了个嫩枝,甩手打出,谁想那狗狗这么脆弱,霎时就被我打折了腿。”
“一个身材高大、带着拂尘的灰袍老道走洞门,我顿时就做贼心虚,脚下生烟,转身就想跑,然后就两眼一黑。”
“怎么会两眼一黑?”巫马伯行问道。
“我被他一个袖袍给罩住了,不就两眼一黑了。我想肯定玩完了,打又打他不过,又伤了他的狗,肯定是要打断我的腿来赔偿,只好想,是不要左腿,还是不要右腿。”
云水大师和花灵峰主相视一笑,都是对这故事半信半疑,天下有人能一招制住酒散人,确实匪夷所思。
“你为何无故打伤我的爱犬!他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我只能慢慢解释。他沉默半晌才说,你虽是无心之失,但也需要替我做一件事。”
“近来悬天大陆暗中有人布局,出现不少怪事,我担心他们所谋不小,势必掀起腥风血雨,在这深山之中钻研许久,终于得出一套克制他们的功法,这本《辟邪真经》全都记载在册。”
“你若真想赔罪,就把这本真经给我传播开来,交给每位正道之士,让他们勤加练习,准备对付幕后势力。”
说完后,袁知空从腰带里掏出一本藏青色书籍,封面写着四个赫然大字“辟邪真经”。
众人按住心中狐疑,围上来观看,只见这本真经先是教授“真木灵气”的练习法子,随后又教授阵法、符箓。各人都对修道功法有所钻研,自然一眼看出虚实,辟邪真经所写,确实是个运用灵力的法子,其中阵法符箓也未见古怪。
大家伙都是心生困惑,巫马肃忙问:“袁师叔,那你可曾问出那名前辈的尊号?”
“没有,没有,我一问他就发脾气,鼻子一吹,两条花白胡子倒腾起来,吓得我心肝直跳。最后他说了,他给我两年时间行事,要是完成不了,就自己练习双手走路,到时要齐刷刷打断我两条腿。”
众人相视苦笑,不知如何是好,这个故事实在离奇,怕就怕有贼人抛出怪邪武功,让沧阳六派误中陷阱。
“反正诛妖谷也将举行大婚,到时叫齐六派掌门,先去探访一下这位前辈,若他真是担忧天下苍生黎民,必然也不会责怪我等谨慎。”
听完巫马肃的话后,酒散人连忙挥手否决,道:“找不到,找不到,那前辈一挥衣袖就把我送出山崖了,空中还回荡嘱咐,不要再扰我清修。”
不消说,这一切都是寇神在暗中指点,给酒散人一个克制功法广为传播,来一招“投石问路”,想要探探幕后黑手的虚实,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依我之见,不如等沧阳六派在诛妖谷聚面,共同探讨这本真经,确认没有异样之后,再按照所记法子试试,书上功法确实奇妙,值得深究。”云水大师缓缓劝言。
大伙又谈了谈,见夜黑得深沉,便让巫马花灵带着各位来到摩云峰的的低地里,一一安排住宿。
诛妖谷处在深山,所用器物都是来自山里,建筑也是和山中景色所掩映,木屋统高一层,连成一排,精巧雅致,都是用粗大圆木充当地基,离地一米,避免毒虫蛇蝎的侵害。
屋内器具十分简朴,摆设大多相似,绿竹做的躺床、矮凳、无纹屏风,细陶做的水壶、茶杯、酒具,棉纱做的防蚊帐、蜡烛灯罩、遮光窗帘。
远处传来篝火通明,一群年轻晚辈载歌载舞、旁边有人杀牛宰羊,正是为了巫马庆的婚礼在做准备。
在诛妖谷的后辈之中,以巫马庆、巫马逐为首推,一个是巫马勒的儿子,后一个是巫马肃的儿子,实力均在两年前踏入元婴期。
巫马伯行自元配难产逝世,无心续房,想在两人之中选出新族长。苦苦思量多年,都是觉得各有各的好处,一个沉稳,一个勇猛,抓妖武艺难分伯仲。
正愁苦之际,两人已经都已到弱冠之年,想要遵循祖传规矩,出谷猎妖除害作为成年见证。
五年前,两人便相约同行,往南洲出发,捕猎妖兽,两年前,两人同时回来,巫马逐也不多说话,一个劲收拾行李,跪在地上,请求出谷云游,大家伙劝阻不得,至今仍未回谷。巫马庆回来之后,就像换了个人,开始结交四处部落、门派,打点关系,渐渐获得谷中众人认可,都把他当做下一任谷主。
巫马伯行也渐渐把他当做下一任谷主来培养。
在五个月前,巫马庆便和狄州名门司空家的千金,司空丽,聘礼订婚。
除诛妖谷外,狄州便推司空家实力为第一,兼之他家祖传炼丹,正和诛妖谷强强联手,此时巫马庆的婚礼自然隆重,一帮人都围挤屋檐下,欢声笑语,喝着谷中特产米酒,两腮彤红,醉醺醺拍着大腿,跟着乐声相唱。
酒散人生性喜欢热闹,连忙跑去其中玩耍,不一会儿就和别人攀谈起来,喝酒为乐。
苏打石则是困倦生来,进屋子倒头便睡。
其余人也各自歇息。
东边红阳出云海,洒下万道金光。
灵药峰内,闭目许久的陈慕凡睁开双眼,只觉胸膛百般疼痛,像有千柄利剑贯伤,抬手转体都会牵动伤口,只见自己泡在药桶之中,周围绿水荡漾。
“师父,我这是在哪?”
寇神将昏迷过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一遍。陈慕凡不禁神伤,心头百般酸楚,顾不上其它,眼里微带红圈,过世家人的惨象在脑中挥散不去。
包括陈人凤与寇神详谈,所习功法名叫“镇魔功”,乃是仙界天道山的传承,也不放在心上。
把房间内留下的半袖布衣穿戴好,伸手把发带套在头顶,半束半放,一来心头悲伤无心整理发髻,二来沧阳道对着礼仪不如中原那般打紧。
正动作之际,门板被推开,鹅蛋脸的女子穿着蓝色布衣,手里套着银镯,正是花灵峰主过来,见到陈慕凡行走不稳,忙上前搀扶,道:“我叫巫马花灵,可以叫我师叔,亏你身子好,受了这么重的伤,一晚就能苏醒过来,我带你去洗漱一下。”
“多谢花灵师叔救护。”
“无须客气,云水师姐才出力最多,都是她连忙喂你“百花玉露液”,又请酒散人前辈替你运功,挨过最凶险时刻。”
……
一番洗漱,陈慕凡也暂收起悲伤,前去拜访诸多前辈。花灵峰主脚下生出一朵白云,伴着陈慕凡来到,摩云峰半山腰,此时巫马伯行一行人正在观阳亭内闲坐聊天。
看到陈慕凡已经能够走动,诸人都前来寒暄慰问,劝他节哀。后者强打起精神,一一回应。
“小侄,我看你体内灵根和五行门《混元诀》相符,脾气倒也与苏师兄投缘,不如我们作个见证,招为亲传弟子,也让你不致漂泊无根,你看可好。”
“后生得前辈垂青,怎敢推脱,我和苏前辈见过几面,也算有缘,愿做投门下,作个亲传弟子。”
大家已看到陈慕凡和青狼山匪徒想搏杀事迹,都当他是个烈性好汉,做了苏打石的弟子也是一桩好事,当下纷纷赠宝献意,当做对后辈劝勉之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