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虽是乱源,但若监控得当,却也有另类功能。
管仲相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就了不朽功业。但他已年近八旬,无法再主持国政。后来又生了场大病,看来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齐桓公忧心忡忡,亲自到管仲府邸探望,并询问何人可以继任为相。
管仲说:“知子莫若父,择臣莫若君。我猜想宰相的人选,国君心里已早有打算。”
齐桓公点了点头,便问:“鲍叔牙如何?”
管仲回答说:“鲍叔牙正直至诚,但见人一恶,终身不忘,容易拘泥小节而忘大事。他是个善于谏净的忠臣,却不适合执政。”
桓公又问:“那隰朋呢?”
管仲说:“隰朋见事分明,临机能断,可以托付国政,但他年纪也大了,身体不怎么好,恐难久居其位。”然后又说了几个能够辅佐国家的人,一并请桓公善用,
桓公应允会任用这些人才,接着又问:“竖刁为了服侍我,不惜自宫成为宦官,这等忠臣,应该可以重用吧?”
管仲说:“自宫以事君,大违人之常情,此人居心叵测,切不可用。”
桓公再问:“易牙为了满足我的食欲,不惜杀了亲生儿子,做成羹汤进献,这样忠心耿耿,应该可以重用吧?”
管仲说:“不爱自己的儿子,难道会真心忠爱国君?此人有豺狼之性,切不可用。”
桓公续问:“开方本是卫国公子,但弃其太子之位,臣事齐国,父母亡故,也不回去奔丧,可说是为齐国尽忠到底,这样的人应该可以重用了吧?”
管仲说:“以王储之尊,抛人君之位不顾,背父母之国而不回,可见此人别有所图,所以也绝不可用。”
齐桓公对管仲的话颇不以为然,问说:“既然如此,相国何不早除三人,反而让他们留在朝中呢?”
管仲叹了一口气说:“或许这是我的失策。鲍叔牙屡次要求我驱逐他们,我都不肯,因为我知道这三人善于服侍逢迎,能使国君欢心。如此一来,则可免国君喜怒无常,使臣下不致难测天威,并能将政事委任朝臣办理,不会过分于预。而且在我的防范下,他们还不敢乱来,可是我若不在,恐怕祸端就会萌生。所以无论如何,请国君万万不可任用这三人。”
尽管内心并不以为然,但桓公口头上还是答应了管仲。
过了不久,管仲病殁,隰朋、鲍叔牙等贤臣也相继逝世,齐桓公渐渐将管仲死前的叮咛忘得一干二净,宠任竖刁、易牙和开方三个小人。后来果然引发了齐国的内乱,堂堂一代霸主,最后竟不得善终。
管仲当年曾为齐桓公兄弟竞逐王位而刺杀齐桓公未成,齐桓公不但没把管仲杀了,还任管仲为相,可见齐桓公在用人方面有一定的气度与见识,难怪他能成为霸主!可惜的是,他仍和很多人一样,理智被小人的奉承服侍蒙蔽而付出惨痛的代价,可见这种软性的、温情的人性攻势对一个人心志的腐蚀力量有多大!或许可以这么说,凡是人,都需要这种逢迎服侍,因为这种服侍逢迎让人感到舒服没负担,齐桓公也是人,当然也有这种需求!只是任何人只要显露了这种需求,危险就来了!而且权力越大,危险就越大!
管仲对人才的任用有独到的观点,尤其是对鲍叔牙的评语更是一语中的,发人深省!至于对三位小人的观察,从行为推论动机及心态,这样的着眼也颇有可观之处,值得多加体会。
对于未将三小人驱逐,管仲也有现实一亡的为难,因为小人不是说驱逐就能驱逐的,他必须考虑齐桓公的立场和心态。因此他把小人的力量区隔开,让小人也有可施展的“舞台”,专心去讨齐桓公欢心,管仲则在一旁作强力的监控,如此则不但小人无使力的空间,齐桓公也无暇于扰朝臣处理国事。但管仲没考虑到,如果小人完全控制了齐桓公的心智,左右了齐桓公的好恶,则危机更大!他更没考虑到,小人的存在是人性的问题,也是一种需要,他怎能奢望齐桓公说驱逐就驱逐呢?另外,管仲把自己当成忠奸势力平衡的支点,负担过重,看起来公忠体国,事实上,这样的施政形态不太健康,至少他应该在施政到一个程度之后,就把小人问题处理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