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
绿树成荫,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官道上,洒下一地斑驳。
不知名的花迎着微风,鲜艳的绽放。
官道上,一辆马车飞快的驶过,惊的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
“吁——”
只听的一声马嘶,马车突然停下,车内一名大汉被摔了出来。
这大汉身高体壮,一身玄色衣服,头发极少,只有耳朵上方有稀疏的一团。
大汉一脸怒容,从地上一跃而起,揪着车夫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老子睡的正香,你这杂碎怎么驾的车?”
车夫被打倒在地,满脸惊恐,对于大汉的暴打浑不在意,只是指着大汉身后,嗫嚅的说不出话来。
大汉猛然回首,亦是怔在当地。
只见驾车的马立在那里,马首血肉模糊,半边脸早已不知道飞在了哪里。
马前站着一人,一袭蓝袍,年约四十,丰神俊朗,正拿着一块手帕慢慢的擦拭着右手,血已经染红了手帕,风一吹,就像路边绽放的不知名的鲜花。
大汉咽了口口水,起身对着蓝袍人施了一礼,轻声说道:“在下乃是静月山庄的庄客,今日无意冲撞大侠,若有冒犯,还请大侠看在静月山庄的面上,放在下一马。”
蓝袍人扔掉手帕,淡淡的说:“静月山庄?就是人称‘长安一片月’的静月山庄?”
大汉连忙说道:“正是,正是。”
蓝袍人冷笑一声:“万户衣算什么东西,竟敢以长安城自诩?”
大汉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
万户衣是静月山庄的庄主,当年凭着一根软鞭横扫西北群雄,更是孤身一人入塞北,灭了恶贯满盈的塞北五虎,名震江湖,被烟雨阁阁主列为英雄榜榜七。早年创立静月山庄,行侠仗义,为人最是豪爽,侠名满江湖。
这蓝袍人竟然如此诋毁万户衣,大汉的脸渐渐变得紫红,猛然喝道:“宵小之辈,焉敢辱我庄主?”
说罢腾身而起,一掌劈向蓝袍人。
蓝袍人叹了一口气,随手一挥,只听大汉一声惨叫,昏死过去,双腿自膝关节以下,齐齐断开,鲜血四处喷射,在斑驳的阳光里,像是下了一阵雨。
车夫一声尖叫,晕了过去。死去的马也轰然倒地。
路上的行人早就躲远了,官道上,只有树上的鸟,叽叽喳喳。
蓝袍人走到大汉跟前,从怀中摸出一块牌子,一甩手,牌子如箭一般,多一半没入了大汉的脸颊,大汉又是一声惨叫,然后一歪头,就此死去。
蓝袍人望着长安城,露出了笑容:“是时候了。”
……
静月山庄,其实是很小的一个三进院,在长安城西,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一进院子,屏风上刻着一个大大的万字,除此之外,和普通民居再无任何区别。
大堂里,万户衣皱着眉看着地上放着的大汉尸体,断腿的地方如刀割过一般,伤口平滑,脸上的牌子已经被抽了出来,整张脸的骨头全都碎了,塌了下去,像城西张老头做的烙饼。
“万兄,这人的功夫深不可测啊。”陈御风倒吸一口冷气。
“御风,这人功夫实不在你我之下。”
陈御风是长安一剑堂掌门,英雄榜第三十六位,和万户衣交情莫逆。
“你看下这个。”
陈御风接过带有血渍的令牌,只见令牌如小孩手掌大小,通体发黑,正面刻着一个“莫”字,背面是一只狰狞的蝙蝠,再无其它。
陈御风摇了摇头,望向万户衣。万户衣也摇了摇头,望向堂外。
堂外院子里的花池,五颜六色,一只蝴蝶,飞来飞去。
万户衣喊了一声“来人”,侧房里便有两人快步过来,立在门前。
“厚葬谢顶天,置一处院子,送与他父母。”
“走,我们去吃张老头的烙饼,今天一天还没有吃饭,该来的就让它来吧,吃饱了总能多扛一会儿。主要是想张老头的酒了。”
陈御风哈哈大笑:“死生,常事也!陪万兄吃烙饼喝酒方是大事。”
……
城西张氏饼店。
说是饼店,却没有房子,只有一顶茅草棚,四根柱子撑着,两张桌子,四条长凳。
空无一人。
张老头见是万陈二人,没有言语,切了三个饼,洗了两根大葱,拿了两颗蒜,又切了一盘牛肉,然后抱了两坛酒,默默的放在他俩的桌子上。
陈御风喝了一口酒,咬了两瓣蒜,笑问道:“张老头,你说你一个卖烙饼的,准备这些酒肉大葱做什么,要不是我们两个,你这些东西给谁卖啊?”
张老头咳嗽了一声,说:“你们不来的时候,都是我自己吃了……家里藏的酒就这两坛了,喝了就再没有了。”
万户衣连连叹息:“可惜这么好的酒再喝不到了。张老头,我一直很奇怪,你一个卖烙饼的,怎么能有这么多好酒啊?”
张老头望向远处,佝偻的背慢慢挺直了,七月的风,吹起了柱子上挂的“张氏饼店”的旗子,还有张老头的胡须。
“多少英雄多少事,空余恨,一腔豪情付东流。将军白发凌云志,时不逢,满腹惆怅弄扁舟。”
声音苍凉至极,如泣如诉。
万陈二人顿时变色,齐齐从条凳上站起,暗用内劲,随时准备出手。
只见张老头顷刻之间,宛若换了一个人,负手立于炉前,顾盼之间,英气逼人。
陈御风喝道:“装神弄鬼,小人行径!”
张老头微叹一声,道:“万庄主、陈掌门,老夫实有难言之隐,这十多年隐迹于此,只为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希望水落石出,大白天下。对二位英雄,老夫佩服的很,这几年来,已把二位当成老夫的朋友,不然这些美酒,世间能有几人喝得上?”
许是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张老头说完后,捂嘴一阵咳嗽。
万陈二人一时无语,这张老头看来是一位江湖高手,这么多年二人竟是没有一点察觉。
二人心中顿生萧索之意,天外有天,天不知多高,人外有人,人不知多少。
万户衣上前一步,施了一礼,正欲开口,却是脸色一变。陈御风怪叫一声,一跃而起,朝着茶棚外疾驰。万户衣则快步上前,急忙扶住张老头。
只见张老头双目圆睁,眼中尽是血水,身上肌肤,如干涸的河道里,一块块裂开的淤泥,不规则但是又看起来整齐划一。
张老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头一歪,气绝而死。
陈御风飞快返回,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没有人……”
万户衣说:“是毒。”
陈御风脸色一变,暗自提气。
万户衣又道:“酒里没毒。毒在嘴里。”
万户衣稍一用劲,捏开张老头的嘴,只见嗓门处扎着一根银针。显然正是方才说话时被人施了毒手。
陈御风神情黯然,看了万户衣一眼,万户衣点了点头,道:“就埋在这里吧,也许他生前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这个烙饼摊。”
陈御风没有说话,大喊一声,虚空劈出一掌,烙饼摊旁便现出一个大坑,万户衣将张老头放入坑中,又将二人桌上的酒和牛肉放在张老头身旁,退后几步,反手一挥,就此埋了。
“万兄,这张老头先前说他查一件事情,可惜竟未能言明……”
“咳咳!”
万陈二人大惊,豁然转身,只见七八尺外的树旁,站着一人,一身蓝袍,正拿着一块白手绢慢慢的擦着手,七月的风吹过,吹起手绢,也吹起了衣角。
万户衣上前一步,沉声说道:“不知张老头与阁下有何仇怨,竟受如此歹毒之暗算?”
蓝袍人扔掉手绢,手绢在风中缓缓飘着,就像白色的魂幡。
“暗算?如果你足够强大,又有几人可以暗算得了?”
万户衣顿了顿,又问道:“我山庄谢顶天谢兄弟,昨日被人惨杀,不知阁下是否知情?”
蓝袍人微微一笑:“谢顶……天?你是说那个秃子?这名字不错!”
万户衣大怒,寒声问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何至于对我庄客下此狠手?就算有仇怨,何必祸及他人?”
蓝袍人淡淡一笑:“那又怎样?”
万陈二人齐声喝道:“取你狗命!”
万户衣抽出软鞭,陈御风拔出佩剑,猛然攻向蓝袍人。
只听一声哂笑,蓝袍人已飘至三丈之外:“有你们出手的时候,现在我没有兴趣动手。回去多找几个帮手,就你们俩,不是我的对手。”
话罢人已飘远。
陈御风连忙问道:“张老头是哪位前辈,还请告知!”
“一个死人,何必知道名字。”
万陈二人怔在原地,七月的风吹过,没有热意。
陈御风仰起头,只见天空一片蔚蓝,几团云懒散的飘着,像一个个烙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