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合州,中江省省会。
这个城市地处中部偏北。一进入12月,最高温就只在零度上徘徊。在室外走不上一会儿,凛冽的北风便会让人脸蛋生疼。
耿为因为连续加班,和女友顾晓琪已经快一个月没见面了。这天正好是星期天,他发现领导们都不在,就悄悄从单位溜出来,和女友私会。
这个周末是他冒着风险为自己争取过来的。他不想把这难得的二人世界时光放在街头吹西北风,于是两人见面后就直奔他们熟悉的蔚蓝酒店,开上一间大床房,打开足足的暖气,依偎在一起,细细缠绵着小别重逢的温情。
耿为和顾晓琪在大学时相恋,同班同学,四年时间里两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两人大学毕业后,也都回到了家乡合州市。
两边家人都强烈建议子女们能够进入体制内单位上班,吃个安稳饭。但是到2000年初的时候,行政、事业单位的竞争就有些激烈,加上两人都是非名牌二类院校毕业,为了增加成功率,就避开了财税这类热门领域,分别选考了相对冷门的文化和交通系统事业单位。
经过努力,顾晓琪考上了合州市群众文化馆,离家不远,干的又是行政岗位,工作相对轻闲。而耿为则考进了中江省交通厅下属合顺高速公路公司。
耿为在入职前就知道这家单位上班位置远,但看中工资待遇略好于其他一般单位,也就硬着头皮去了。可这一去,就发现意外之处多的是。
一是上班地点居然比想象中还要远。这个合顺高速公路公司位于合州市的东郊,在那个出行全凭公交车的年代,回趟市中心将近2小时。所以,耿为平时都得住在单位宿舍里,只有周末或节假日,在不加班的情况下才能进城回家。导致他和顾晓琪见面极不方便。光是这一点,就饱受女友和家人诟病。
二是工作不一般的忙。耿为所在部门为办公室,承担了合顺公司党政工团相关的一切文秘、宣传、后勤等繁杂事务。而耿为又几乎承担了办公室的上述一切事务。为了应对类型诸多且一眼望不到头的工作,他只有白天做跑腿费力的杂事,晚上夜深人静了再做需要动脑静思的文字工作。就这使耿为大量的业余时间几乎都被用来加班,他和女友的见面次数又被进一步压缩,并激起顾晓琪的进一步不满。
耿为不同寻常的忙,在合顺高速整体上宽松缓慢的工作节奏氛围中,是一朵奇葩的存在。所以,对耿为这个异类,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办公室人员格局太奇特:一个领导,三个临近退休的老革命,还一个有刚入职的耿为。领导只想动嘴;那三个老革命既不想动嘴,也不想动腿。最后,耿为就成为了唯一的那个不用动嘴,只用马不停蹄干活的人。这种说法比较客观,但可惜的是,只来有耿为自己这么觉得。而另一种说法是:耿为的工作能力不行,只能用加班来弥补过低的工作效率。这种说法有失偏颇,但因为是其直接领导,办公室主任林元良做的结论,所以成为了合顺高速上下共识。
吐槽在合顺高速不公遭遇,是耿为、顾晓琪之间经常的话题。但一个月的分别才换来这一个下午那的小聚,让两人将这些小郁闷抛在了脑后。特别是耿为,也总算是对“小别胜新婚”这句话有了切身体会。
“你们的职代会开完了?她枕在耿为胸口上,她很喜欢男友厚实而富有弹性的胸肌,这种雄性的健美能给她带来别样的踏实感。
“没有。”职代会最近是耿为的心头痛,顾晓琪一说,他就有些烦,。
“部门领导只动嘴皮,其他的又都是大爷。筹备工作除了做方案、写报告,去外面采购物资、协调职工代表、会场布置都是我一个人。所以我只能白天马不停蹄干杂事,晚上加班写材料。领导倒是“心疼”我,早早就说好了,这几个周末停休加班。”耿为声色疲惫的和女友说起他近期的遭遇。
“哪有单位像你们那样”顾晓琪有些忿忿不平道:“你这一年在合顺高速上班,天天都要加班。不说你平时难得回趟家,又有几个周末能来陪我?长期这样下去谁受得了。”
耿为知道顾晓琪不满现状很长时间了,早就动员他辞职跳槽。但耿为觉得,合顺高速的工作虽然辛苦,但好在稳定,且收入尚可。何况现在谈辞职跳槽,方向不明、前途未卜,他不可能草率而为。
“这样稳定的工作不好找,乖,先忍忍。”耿为摸了摸顾晓琪的头,边哄边亲的安抚她。
这段时间顾晓琪一直在和耿为商量买房结婚的事情,耿为就抓住这一点做女友的工作,只有这份稳定工作,买房时才好向银行贷款。
“你年轻,又有能力,又不是离了合顺高速活不了。”顾晓琪还在继续碎碎念叨。
耿为将她紧紧搂在自己胸口前,道:“给你讲个离奇的事情,听不听?”
离奇这两个字一下子抓住了顾晓琪的好奇心,她停止了念叨,倒在耿为怀里,一脸期望地点点头。
耿为说道:“我们卢总的工作报告,我熬了两个通宵写完,被他骂得体无完肤。在接下来一个星期,我前后又改了不下10稿,也被骂了不下10次。结果昨天,我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改了,就把我一个星期前的第一稿再拿去给他看,他居然直接给通过定稿了。”
顾晓琪在单位写材料不多,也没有遇到过对文字过于纠结的领导,自然无法理解这种事情,耿为讲述的故事显然没有满足她的好奇,但还是扑闪着大眼晴对耿为道:“祝贺你终于完成了领导的工作报告”
顾晓琪的大眼,和那一汪秋波里的天真纯情是耿为的最爱,他一把抱住女友,深情的吻了下去:所以我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作为给自己的奖励。
顾晓琪也以更主动、更疯狂地热吻回应着男友:嗯,我也要好好奖励你。
两人正准备策马扬鞭再战之时,手机铃声大作,来电显示是办公室主任林元良的电话。
耿为满脸不爽,顾晓琪认得他领导的名字,也是一脸扫兴的把头侧向另一边。耿为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接通。
“耿为,你在哪儿?”一声大吼从听筒里喷出,怒气侧漏,让一旁的顾晓琪都听得清清楚楚,有点不寒而栗。
“林主任,我一个月没回家了,我看大事都忙得差不多了,今天想回家取点东西……”耿为吱唔回应着。
“我让你回家了吗?”电话那头的责问愈发严厉起来:“你现在马上给我回来,半个小时内我见不到你人,你就不用回来了。”
没等耿为再解释,电话已被挂断。
耿为心里清楚,林元良找他没有什么大事,他半个小时内回不去也不至于被开除。上班一年来,这样不讲道理、不留情面的的怒吼他听到过很多次了,他知道,这不过都是主任在强调权威,或者掩盖虚弱的一种方式罢了。
“你们领导找你啊。”顾晓琪一脸不舍地紧紧抱着耿为。和男友在一起才刚刚两个小时,她还意犹未尽。
此情此景,耿为也很想对林元良强硬一次,关上手机和女友继续温存,明天早上再回去。但这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敬业听话的本能驱使他起床穿衣,强忍不舍与女友吻别,踏上返回单位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