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过了几日,虎子在门口接客,时不时伸长脖子好奇的望向门外某个方向。
“干嘛呢?食锦楼供不下去你了?想去胭脂铺?”
“胡说!”
虎子想也没想,直接出口反驳回去,扭头一看才知,方才是李若芸在说话,连忙讨好的笑起来:
“芸掌柜好!”
李若芸瞥了他一眼,又伸出手来晃一下,似在欣赏:“我可不好,刚刚还有人怪我胡言呢。”
虎子:“害~哪有的事儿!刚刚有人说咱这食锦楼不好,我直接就给怼回去了,现在都还气不过呢!简直是胡言乱语!”
“哦?”
“对,没错!就是那样,太过分了!”
虎子愤愤不平的说道,挽起袖子来,就差没拔腿追上去打人了。
见此李若芸轻笑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问道:“不去里面招呼着,光杵这做什么呢?”
食锦楼名气大,根本用不着出去拉客,里面都够忙活的了。
虎子靠近李若芸,悄悄说道:“芸掌柜你不知道,那个书生已经足足有三天没来了!”
“所以?”
“所以小的不是觉得奇怪嘛,就出来瞅瞅。”虎子嘿嘿一笑,瞧着倒也不像骗人。
“不来便不来罢,人儿愿意去哪就去哪,咱们管不着。”李若芸敲了一下虎子的脑门,继续道:“还不去忙活?”
“哎哎,好嘞!”
正要走进大堂,忽然听到正要走进食锦楼的两位客人谈论此事:
“听说了吗?南边那个帮人写字的书生得罪了人,铺子都被人掀了!”
“啊?真的假的?为什么?”
“当然是真的!至于原因嘛...只听说那书生写错了字,雇主恼羞成怒便叫人动手毁了他的生意。”
“不至于吧?一个字而已。”
“本来确实不至于,错了改过来就好了,但是那书生也不知闹哪门子脾气,硬是死活不改,还说那人是错的,你说说那雇主该不该生气?”
“哦,那确实应该生气。”
“是吧,所以听说现在那书生正躲在破桥洞底下,不敢出来见人呢。”
“啧啧,这些个书生也不知哪来的倔脾气,怪不得圣上如今也不重视文生了。”
“就是说啊...”
......
两人说说笑笑便叫来了小二招呼着,李若芸还站在门口,独自思索着什么...
一会儿,叫来虎子,对他说道:“去把那书生请过来,问问他愿不愿意来这里作算账先生。”
“啊?这样可行吗?”虎子虽然也同情那书生的遭遇,但一个被传坏名声的人,怎么能招来?这不败坏食锦楼名声吗!
“可行,只是让他去内阁算账罢了,又不露面,给他一个落脚的地方而已;再说咱们有一个算账先生要还乡,正好可以找他来替。”
“这...”
“还这这那那什么啊?快去!天黑之前请不回来就扣你工钱了啊~”李若芸催促着,终于还是把别别扭扭的虎子送走了。
......
黄昏之时,虎子终于一脸疲惫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局促不安的书生,身上的长袍也不再洁净,整个人看起来更落魄了。
“芸掌柜,人我带回来了...”
说完就倒了一碗水咕噜咕噜一口闷下去,擦擦嘴边的水渍,一脸幽怨的看着面带微笑的李若芸。
“行啦,辛苦了。”
李若芸轻轻拍两下对方的肩膀,算算时间,看来这书生确实是个倔脾气啊...
于是看着书生的眼睛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青白。”男子轻声说道,软绵绵的声音加上沙哑的声线,显得很是颓废。
“愿意来当算账先生?”
“嗯...”
“不问问工钱?”
“不必...”
“行,就按平常的来,一月一两,若是做的好,后期会再添些。”
“一两?”书生忽然抬头惊讶的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儿,不确定的重复道。
“是,一两银子。”李若芸笑的温柔,晃乱了江青白的眼睛,对方急忙又低下头,局促的暗暗抓着自己的衣角:
“谢,多谢芸掌柜!”
“不必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李若芸笑的豪迈,忽然想到什么,又说:“对了,这里的伙计都是包一日三餐的,你也一样。”
“是,我、知、知道了...”江青白结结巴巴的吐出一句话,似是觉得有些丢脸,将头埋的更低了...
见此李若芸无奈轻笑一声,便让虎子领人去熟悉熟悉环境了。
一回生,二回熟,三天下来,江青白就已经能很好的掌握要点了,算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同行的两人皆瞠目结舌,连带领他的师傅也忍不住惊叹,不禁问道:
“你天赋不错,文字功底深厚,为何会因写错字而被...”
“师傅,并非是我错,而是众人错了。”
“怎么说?”
“那人让我写的信件中有句‘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如实写下了,他却认为应是‘气度’的‘度’,而非‘狠毒’的‘毒’。”
那老师傅摸了把白胡子,稍加思索便问道:“从前也曾听闻过先生解读过此句,确是‘度’,而非‘毒’啊?”
“师傅所言之事,我也曾听过,是指‘无度不丈夫’中的‘度’是指气度,和‘量小非君子’中的‘量’合起起来正好构成‘度量’一词,后来在代代流传的过程中‘度’字才被讹传为‘毒’,是吗?”
江青白摇摇头,拨弄算盘的手也逐渐慢了下来:
“师傅有所不知,这种解释看似合情合理,其实却是想当然之说...”
见那个师傅面露疑惑,江青白又解释道:“这理由有二:其一,“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之说违反了诗词的对偶平仄规律”
“其二,小生不才,曾翻阅典籍,也未曾找到那实质上的证据,反倒在古籍中看到的是‘毒’。”
“所以你才不愿改字?惹恼了人家?”李若芸忽然出现,轻声问道。
屋内人发现,赶紧停下手下活计,规规矩矩打招呼:“芸掌柜!”
李若芸习惯的“嗯”了一声,摆摆手让他们继续,而自己则望向那个忽然烧红脸的书生,问道:
“人,过刚易折,圆滑处世才能走的舒心长远,江公子饱读诗书却也不懂其意吗?”